写这样的文字很是有些为难,《徐向前回忆录》付梓之时,徐帅本人已是耄耋老者,他老一生身经数百战,转战数万里,经历的历史事件太多,发生记忆错讹是正常的。但作为回忆录的执笔人员,的确有义务有责任认真核对相关史实和地理要素。笔者在此指出该回忆录的一些硬伤,是希望回忆录的执笔者们,本着求实求真的态度,在再版时以加注的方式予以弥补。 【回忆录原文】 李先念率八十八师和九军一部出发后,为便于指挥前线作战,我即移住理县下东门。张国焘、陈昌浩仍在茂县。下东门为岷江和杂谷脑河汇流的地方,是块平坝子。四周环山,林木葱茂,蹦跳腾窜的猴群,嬉闹在山林间,逗人喜爱。有时我和警卫员、参谋一大早起床,站在山边看猴子玩耍,别有一番情趣。 【判读】 “理县下东门”实为今汶川县龙溪乡的东门寨村(今“羌人谷”旅游区),当时属理番县,因地处古灞州城东门之外而得名。此地实为龙溪河与杂谷脑河的汇流之处,距岷江峡谷尚有约10公里路程。东门外距薛城以东约20公里,距杂谷脑以东约40公里。(参见图1) 【回忆录原文】 张国焘从两河口回返茂县途中,经下东门见到了我。他对会见领导及两河口会议的情况,不愿多谈。只是说:红军一路很辛苦,减员很大,和我们刚到通南巴时的情形差不多。我最关心的是下一步向哪个方向打?他说:的意见,要北出平武、松潘,扣住甘南,徐图发展。我看还是先取川西南比较好,否则,粮食、给养都不好办。我说:北打有北打的困难,南打也有南打的困难。平武那边,地形不利,硬攻不是办法;松潘地区不利大展开,我和昌浩商量,准备扣住黑水,分路迂回突击,或许能够取胜。南下固然能解决目前供应上的困难,但一则兵力有限,二要翻越雪山,且不是长久立脚之地,万一拿不下来,北出将会遇到更大的困难。张国焘沉思良久,最后表示同意先打松潘,但仍坚持南取邛崃山脉地区的意见。因此起草了一份电报给,并且要我第二天去懋功,当面向陈述他的意见。翌日,因李家钰部猛扑我威州前沿阵地,战局紧张,我要指挥作战,无法脱身,结果没有去成。张国焘回茂县后,又来电话,要我们仍按的决定,攻打松潘。具体部署是:以王树声率四个团于岷江东岸,控制北川至茂县一线阵地,继续阻击和牵制川军,并吸收胡敌南向;以陈昌浩率一部(右路),我率一部(中路),分路经黑水、芦花北进,出毛儿盖,迂回松潘。七月六日,我和陈昌浩分别率从理县、茂县出发。就在我们出发的当天,慰问团抵杂谷脑,慰问四方面军。慰问团成员有李富春、林伯渠、罗迈(李维汉)、刘伯承等同志。张国焘去杂谷脑,迎接慰问团。后来我听说,张国焘曾在那里借口“统一军事指挥”,向要权。还煽动一些同志,向建议由我当红军副总司令,陈昌浩当总政治委员,周恩来当总参谋长等。陈昌浩也发电报要求由张国焘任,朱德任前线总指挥,周恩来兼总参谋长。我当时被蒙在鼓里,对这些事情一概不知。 【判读】 “张国焘从两河口回返茂县途中,经下东门见到了我”,据林伯渠日记与陈昌浩等回忆等印证,张国焘与慰问团一起从两河口出发,在行至距杂谷脑以西约20里的关口(今朴头乡)时,张将慰问团安排在关口红军大学住下,自己先行去了杂谷脑。当晚21时,张和徐、陈曾联署过一份关于松潘战役部署调整的电报(有可能是张以张徐陈名义代署的),尔后便经薛城去了东门外,在东门外与徐向前、陈昌浩会面。“张国焘回茂县后,又来电话”,此处似不确。根据林伯渠日记与李富春1935年7月6日1时致电内容判断,张见了徐、陈后并未去茂县,而是留在东门外与赶来的慰问团会面。7月5日,还召开了红四方面军高级干部和川陕领导的会议,史称杂谷脑会议,但这个会议实际上是在东门外召开的。7月7日,张国焘陪同慰问团从东门外赶回了杂谷脑,并没有再去茂县。“七月六日,我和陈昌浩分别率从理县、茂县出发”,根据朱德总司令1935年7月7日23时致李先念电中“徐、陈昨由理往茂”及徐向前回忆录的有关记录及其他有关当事人的回忆,徐向前当日与陈昌浩一起经茂县去指挥黑水河下游的红四方面军,并没有返回理番县前去芦花指挥松潘战役的“中路”。“就在我们出发的当天,慰问团抵杂谷脑,慰问四方面军。慰问团成员有李富春、林伯渠、罗迈(李维汉)、刘伯承等同志。张国焘去杂谷脑,迎接慰问团。后来我听说,张国焘曾在那里借口“统一军事指挥”,向要权。还煽动一些同志,向建议由我当红军副总司令,陈昌浩当总政治委员,周恩来当总参谋长等。陈昌浩也发电报要求由张国焘任,朱德任前线总指挥,周恩来兼总参谋长。我当时被蒙在鼓里,对这些事情一概不知”,此说亦与实际情况不洽:一、慰问团李富春、刘伯承并不是7月6日才赶到东门外的,而是在7月3日或4日赶到东门外的;二、根据李富春6日1时致电的内容可知,7月5日,张国焘与徐、陈一起“商说”,向提出了徐任红军副总司令、陈当总政委等建议,所以这个要求,徐向前是知情的。至于陈昌浩7月16日致电要求张任等要求,徐向前有可能并不知道。 图1:杂谷垴和东门外
《林伯渠日记》中1935年7月2日~5日及7月7日的记录 七月二日,晴,早六时行(注:从大秋地出发),行约八十里到关口红四方面军红军大学宿营。七月三日,晴。午前十一时抵杂谷脑,及番人群众均列队街口欢迎,午餐后伯承、富春赴东门外访徐、陈、原总兵站部吴先恩。余留此。……七月七日,晴,晚国、富、伯各□□自东门外回。 ——《林伯渠日记(1935年5~11月)》,《党史资料·第辑》(党史资料征集委员会)第4~第5页及相关注释,党史出版社1997年12月第1版。 李富春关于张国焘等建议充实总司令部、设常委事致朱德等电(1935年7月6日1时) 朱、周、王、毛:张国焘来此见徐、陈,大家意见均以总指挥迅速行动,坚决打胡为急图,尤关心于统一组织问题,商说明白具体意见,则为建议充实总司令部,徐、陈参加总司令部工作,以徐为副总司令,陈为总政委。设常委,决定战略问题。我以此事重大,先望考虑。立复。富春六日一时 ——《李富春关于张国焘等建议充实总司令部、设常委事致朱德等电(1935年7月6日1时)》,《红军长征·文献》(中国人民历史资料丛书编审委员会)第559页,出版社1995年5月第1版。 朱德关于消灭胡宗南部及筹粮等部署致李先念等电(1935年7月7日23时) 先念并转陈、刘飞送林、聂:甲、四方[面]军五个团仍在石碉楼南。徐、陈昨由理往茂,拟经沙坝向石碉楼进,主力须俟石碉楼打开方由河东抽调。张今日赶杂谷脑,将经马塘到芦花与会合。三军团先头明日可抵芦花,开马河坝,九军团及后梯队在党坝、卓克基筹粮,五军团留懋功、大[达]维,协同二十五、二十七两师五个团扼守该地域。乙、胡敌既有两团在毛儿盖,我军不宜冒进。应集结二六七团、一军团主力及八十八师两团往攻,以便一举消灭其全部,并严防壤口通毛儿盖道上之敌向我前进的翼侧袭击。丙、八十八师两团应在芦花筹粮两天再进。六团留芦花整顿,并协同军团、师直属队与先遣工作团筹粮。丁、三军团九号起决以两个团带工兵、炸药向石碉楼攻击,以协同四方面军五个团迅速打开此路,其另两团及教导营则维护马塘到芦花交通,看守桥梁并肃清沿途反动。戊、总政明日起往芦花。各部筹粮,首[先]须搜山,并争取藏民回家。麦子未全熟的及非土司、汉官的,不宜早割与全割。己、二十二分队由李派队暂送林、聂,用徒步通信至少一连。庚、运动必须集结前进,宿营地周围加障碍,严密警戒,搜山须配足火力,严密戒备。芦花至大[打]古交通,由林、聂派队维护。辛、敌情、道路侦察及执行情形,电告。朱德七号二十三时 ——《朱德关于消灭胡宗南部及筹粮等部署致李先念等电(1935年7月7日23时)》,《后勤工作·文献㈠》(中国人民历史资料丛书编审委员会)第448~第449页,出版社1997年9月第1版。 陈昌浩有关东门外会议的回忆文字 会后派刘伯承和张国焘回来传达,但张国焘在路上把刘伯承留下了,只他一个人回来,完全用他自己的观点来解释,好多都是他臆造的。张国焘走之前我内心对毛还是钦佩的,感到红军发展很大。但张国焘回来后谈的一切都是为了攻击党以毛为首的领导,曲解遵义会议,好象都不对,遵义会议前是错了,遵义会议后也不行,唯一的证明是垮了,只剩下几千人。并以此为其脱离通南巴苏区作辩护(当时有些干部对离开有意见),证明他的领导正确,保存了力量,成了红军的主力,一方面军是不行了。好的东西一点也没谈,谈的都是攻击特别是攻击毛的东西,把遵义会议之前的错误领导和遵义会议之后毛的正确领导混为一谈。我的思想除了右倾的共同点外,他回来的宣传使我成了他的俘虏。对领导发生怀疑,拿军事上暂时的挫折来证明领导有问题,以红军的多少来决定领导的是否正确。但当时在表面上还没有什么,以后就会合了。两河口会议,事后回想起来我和徐都应该去,我悔恨的是那时我们去了情况会有不同,就不会光听张国焘一面之词。……两河口会议后他把刘伯承留下,只自己回来传达,主要是要抓我做他的帮凶,做他反党反的前哨站。 ——《陈昌浩介绍情况记录(未经本人审阅,仅供参考)(1961年5月10日)》,红四方面军战史编辑委员会办公室(1961年6月14日印)。原件存档案馆。 ……国焘由两河口开会回到离杂谷垴东廿里之徐向前所在地[引者注:实为离杂谷垴东80里]与我及徐向前见面时,国焘不待代表李富春、刘伯承到达,即满口提出非事实的诬蔑…… ——《陈昌浩自传》(1939年12月24日写于莫斯科)下载本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