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妻子驱车急速驶离费城，朝着海边进发——开始我们在新泽西石头港为期4天的周末度假，途中准备在大西洋城作一停留。

每次走这条线路，我都会被带回到80年代初我读大学期间在大西洋城度过的夏日时光。我保存着那些年拍摄的老照片，但我无需借助它们把我带回到过去。熟悉的周遭环境足以让我触景生情。

离开费城一小时后，我们站在6月黄昏暮色中的皇权大街上。我们驻足凝视着我在大学暑假期间居住过的房屋。那时，我在南边毗邻的海滨小镇上的餐馆做餐厅侍者助手。这是一栋白色木结构的三层住宅，地板会吱吱嘎嘎作响。当时，我住在三楼。

我脑海里浮现出一幕幕当时的情景：悠闲地坐在门廊上看小说；在晴朗的天空下懒散地躺在海滩上；飞快地骑着自行车，只为体验年轻力壮的快感。

我不由地想起了我的初恋杰妮。

“你在想什么？”妻子问道。

“没什么，只是在想我住在这里的那些日子。”

我初次遇见杰妮是在7月的一天早晨。我刚开始擦饭店前门的玻璃窗，一位姑娘朝着饭店入口处走来。我注视着她走进大门。

当我们的目光交汇时，她笑了，而我意识到自己结结巴巴地和她打了个招呼。

    “我是刚来餐厅的侍者助手，”我说道，感觉脸上火辣辣的。

    “我可是这里老资格的服务员了。”

    “但这一季才开始一周。”

“没错。”杰妮大声笑道，并开始做准备工作。

一整天, 我都想着在源源不断的客流中停下手中的活去和她搭讪。每当我看见她时，就会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有时候，要是有人注意到我在凝视她的话，我就会感到害臊。在随后的日子里，我们在下午餐厅打烊时开始聊天。起初，我有点难为情，窘得说不出话。不过很快我就口若悬河起来，我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有这股激情呢。

不久后的一天下午，我们在海滩碰头。在随后的日子里，我们有时沿着大西洋城海滨木板人行道散步，有时待在公寓房间里聆听关于期盼和失落的歌曲，这些歌曲仿佛是直接唱给我们听的。

    在遇见杰妮后约一个月，在参加完一场聚会后，我开车送她回家。半路遇上了瓢泼大雨。马路变成了小河，我们在凌晨3点的黑暗中缓慢前行。汽车停靠在她家屋子外面后，我们一直坐在车里聊天。

但那是我们在工作时间外的最后一次碰面。一周后，杰妮和我坐在“属于我们的”餐厅后部的火车座，神情严肃。

“怎么了？”

她停顿了一下。“我男朋友要跟我和好了。”

    我似乎觉得腹部被人猛击了一拳。“我以为你和他早就分手了。”

“他说他爱我，我觉得我也爱他。”

我无话可说。我昏昏沉沉地度过了下午余下的时光，这种感觉在暑假最后的3个星期里几乎挥之不去。有生以来，我从未受过如此的伤害，我以为自己永远无法解脱了。

来年春天的一个周六，我走进费城的一家书店，询问一个站在梯子上的年轻姑娘哪里可以找到我上英语课要用的莎士比亚十四行诗。

她向下看着我，并告诉我去哪里可以找到。谢过她之后，我找到了书，很快就离开了书店。

几周后，我在英语课结束后走进教学大楼，看见那位在书店遇见的年轻姑娘恰好从旁边教室走出来。我还记得她淡黄色的头发、热情的嗓音、充满智慧的绿眼睛。

她看到我，笑着认出了我。“站在梯子上的女孩，”当我们互相走近时，我说道。

“莎士比亚十四行诗。”

“你是否总能记住人们向你打听过的书目？”

“如果那些人值得我记住的话。”

我会心一笑。

我们各自走向教室，但在分手前将自己的名字告诉了对方。

之后，我经常撞见苏珊，通常会和她打个招呼或开个玩笑，然后一起同行。有时，我们在校园图书馆后面碰头，坐在悬铃木树荫下聊天和闲逛。

一天下午，不知怎的，交谈的话题涉及了我们的父母。

“我想你会喜欢我母亲的，”我说道，“但我11岁时父亲就去世了。”

苏珊抚摸着我的手臂。

“好长时间了，”我说道。

“我还是很遗憾。”她一贯明亮的眼睛中蒙上了一丝黯然。“中学结束时，我失去了父亲。”

这次轮到我说遗憾了。

几星期后，我们开始约会。

那年夏季，我以大学生的身份最后一次去了海滨。曾经是探险和狂热的地方，现在看起来无非是个给了我一份有保障的工作的地方。这回与上次不同，因为苏珊偶尔会在周末来看我。

由于我白天要工作，因此，我们只有晚上能待在一起。时间非常珍贵，我们常常在海边以聊天的方式度过时光。有些夜晚，一道月光洒在水面上，将海岸和天际连在一起。“看上去我们似乎可以在上面行走，”我曾经说过。

“你想去哪里？”

“我不知道。但我要你与我同行。”

“非常乐意。”

夜色渐深，凉意渐浓，我们手挽着手。黑暗中海浪相互拍打，就是在这里，我向苏珊敞开心扉，倾诉我内心封存已久的敏感伤痛，而她很能体谅我。当她把自己隐秘的恐惧和希望向我告白时，我明白了什么才是真爱。

第二天早上，我和苏珊在石头港起得很早，我们走到海滩上，向大海问好。空气中仍有些凉意，在海边清晨所特有的宁静中，我们走了几个街区。

“太美了，”苏珊紧紧拽住我的手说道。我们赤脚在凉嗖嗖的潮湿沙地里行走，海鸥在空中盘旋鸣叫。走了一段路，我们停下了脚步。我坐了下来，背紧挨着沙丘，而苏珊继续沿海岸线走着，时而盯着大海，时而找寻好玩的贝壳或石头。她常回头看我，她的背沐浴在明媚的朝阳中美丽动人。

我想，令人目眩神速的初恋也许会融入血液中，但经得起考验的爱则永驻心头。从这个意义上说，爱比躯体更具活力。爱使我们变得完整，赋予我们平安度过一生所需的一切。

我可以就这样数个小时一直端详着我的妻子。海浪不断迸溅开来，冲击着她光光的脚丫。这个世界有时因为伤害和痛苦而大煞风景，我却深深地感恩升起的旭日为我照亮了这样的真爱。此时此刻，我感到这般情感从我的心间流向了她的心头，然后又返回过来，把一切都连结了起来，这般地完整，就像面前的大海和港湾，能抵挡一切暴风雨。下载本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