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军的左尹项伯是项羽的叔父，一向跟留侯张良交好。张良这时跟随沛公，项伯于是连夜骑马到沛公军营，私下会见张良，把事情全都告诉了他，想叫张良跟他一同离去，说：“不要跟着他们一起送死。”张良说：“我替韩王送沛公（到这里），沛公如今有急难，我逃离了他，是不守道义的，我不能不给他说。”张良于是进（营帐），把全部情况告诉了沛公。沛公大吃一惊，说：“这怎么办呢？”张良说：“谁给大王献（闭关）这条计策的？”沛公说：“有个浅陋的小人劝我说，‘守住函谷关，不让诸侯的进来，就可以占领秦的全境称王了’，所以听了他的。”张良说：“估计大王的能跟项王抗衡吗？”沛公沉默，然后说：“本来就比不上他啊，将怎么办呢？”张良说：“让我去告诉项伯，说您是不敢违背项王（意旨）的。”沛公说：“你怎么跟项伯有交情的？”张良说：“秦朝的时候，他跟我交往，他杀了人，我救活了他；如今有急难，幸亏他来告诉我。”沛公说：“你跟他（年龄）谁大谁小？”张良说：“他比我大。”刘邦说：“你替我请他进来，我要像兄长一样对待他。”张良出去邀请项伯，项伯就进来见沛公。沛公举起酒杯祝项伯健康，跟他约定结为儿女亲家，说：“我入关后，财物丝毫不敢据为已有，给官吏和百姓造册登记，封存宫库，等待项将军来。之所以派把守函谷关，是防备其他盗贼进来和意外事故啊。我日夜盼望项将军到来，怎么敢反叛呢！希望您（向项将军）详细说明我不敢忘恩的情况。”项伯答应，对沛公说：“明天不可不早些亲自来向项王道歉。”沛公说：“好。”于是项伯又连夜离去，回到自己军营后，将沛公的话全都告诉项王，趁机说道：“沛公不先攻破关中，你怎么能人关呢？如今人家有了大功，却去进攻他，这是不合道义的。不如趁机好好款待他。”项王答应了。
第二天，沛公带着一百多人马来拜会项王。到了鸿门，道歉说：“我和将军合力攻秦，将军在黄河北作战，我在黄河南作战，却没有料到自己能先入关攻破秦国，能在这里再次见到您。现在由于小人的谗言，使您和我之间产生了隔阂……”项王说：“这是您的左司马曹无伤说的，否则，我怎么会这样呢？”项王当天就留沛公，与他一起喝酒。项羽、项伯面向东坐；亚父面向南坐——亚父就是范增；沛公面向北坐；张良面向西陪坐。范增多次给项王使眼色，又接连多次举起所佩带的玉块示意项王，项王默默地没有反应。范增起身，到外面召见项庄，对他说：“君王为人不残忍，你进入，上前给他们祝酒，祝酒后，请求舞剑，趁机在座位上击倒沛公，杀掉他。不这么做（或翻译为 “否则”），你们这些人将来都会将被他俘虏！”项庄于是进去祝酒，祝过酒，说：“君王跟沛公一块喝酒，军中没有什么用来娱乐的，请允许我来舞剑吧。”项王说：“好。”项庄拔出剑舞起来，项伯也拔剑舞起来，时时（或翻译为 “总是”）像鸟翅膀一样用自己的身体掩护沛公，项庄不能得手（或反以为 “攻击不到”）。
于是张良赶往军营门口见樊哙。樊哙说：“今天的事情怎么样？”张良说：“危急得很！此刻项庄拔剑起舞，心思总在沛公身上。”樊哙说：“这太紧迫了！我得进去，跟沛公同生共死。”就带着剑拿着盾牌进了军营大门。交叉举戟的卫兵想拦住不让他进去，樊哙侧着盾牌撞击，卫兵们跌倒在地。樊哙进了军营，揭开帷幕，面向西站定，瞪眼看着项王，头发竖起顶起，眼眶裂开。项王握着剑，跪直身子，问道：“来人是干什么的？”张良说：“是沛公的警卫官（骖乘）樊哙。”项王说：“壮士！赐给他一杯酒。”于是（有人）给了他一大杯酒。樊哙下拜称谢后，起身，站着一饮而尽。项王说：“赐给他猪腿。”于是（有人）送给他一只生猪腿。樊哙（先）把盾牌放在地上，（再）把猪腿放在它上面，拔出剑来切着吃。项王说：“壮士！能再喝酒吗？”樊哙说：“我连死尚且不畏避，一杯酒哪里值得推辞？秦王有虎狼一般的心肠，杀人唯恐不能杀光，对人用刑唯恐不能用尽，天下的人都起来反抗他。楚怀王曾跟众将军约定：‘首先攻破秦国进入咸阳的就封他做关中王。’如今沛公最先攻破秦国进入咸阳，一丝一毫都不敢占有，封存宫库，（然后）将撤回霸上，等待大王到来。所以派遣把守函谷关，为的是防备其他盗贼进出和意外事故。像这样的劳苦功高，没有给他封侯的奖赏，反而听信小人的谗言，要杀掉有功的人，这不过是灭亡的秦国的延续罢了，我私下里以为大王不应该这么做！”项王一时无话可答，说：“坐下。”樊哙挨着张良坐了下来。坐了一会，沛公起身上厕所，趁机把樊哙也叫了出去。
沛公出去以后，项王派都尉陈平去召回沛公。沛公说：“现在是出来了，可还没有告辞，这怎么办？”樊哙说：“干大事不必顾及小的细节，行大礼不必计较小的谦让。如今人家是刀和砧板，我们是鱼、肉，为什么要告辞呢？”于是（刘邦）决定赶快逃离，只让张良留下辞谢。张良问：“大王来时带了什么?”沛公说：“我带了一双白璧，打算献给项王；一对玉杯，打算给亚父。正碰上（或翻译：“恰逢”）他们生气，不敢献。你替我献给他们吧。”张良说：“遵命。”这时候，项羽驻扎在鸿门下，沛公驻扎在霸上，（两军）相距四十里。沛公就丢下车马、随员，独自骑马，樊哙、夏侯婴、靳强、纪信四个人拿着剑和盾牌快步跑，从郦山下，取道芷阳抄小路逃跑。沛公（临走时）对张良说：“从这条路到我们军营，不过二十里路。估计我回到军营，你再进去（辞谢）。”
沛公已经离去，从小路回到军营。张良进去，说：“沛公不胜酒力，不能亲自告辞。恭敬地派我捧着一双白璧，敬献给大王您；一对玉杯，敬献给范大将军您。”项王问：“沛公在哪里？”张良说：“听说您意思要责备他，已抽身独自离去，已经回到军营了。”项王就收了白璧，放在座位上。亚父接过玉杯，放在地上，拔出剑来把它击碎，说：“唉！这小子不值得跟他谋划大事！将来夺走项王天下的，一定是沛公。我们这些人如今马上就被他俘虏了！”
沛公回到军营，立即将曹无伤处死。下载本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