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承霞

父亲的一生很平凡，他有着和同龄人同样的人生经历。命运的安排，使他降生在寂静的乡村；家庭的贫困，夺去了他求知的欲望。然而，父亲的平凡中却透着坚毅，随和中不乏坚强，正如太阳的暖和、无私，又如大海般博大、深沉。自打小时候起，父亲在我的眼里和心里就是一座坚实的山。

父亲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建筑工。从我记事起，父亲只有在农忙和隆冬时才在家，平时偶尔回家也是在我们准备睡觉的时候。很清楚的记得，父亲进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他里里外外的衣服脱了，由母亲端盆热水给他擦背，第二天早晨我一睁开眼，就已不见父亲和昨晚母亲为他洗干净的衣服。上小学后，我就开始期待父亲回家，因为父亲每次回家，总会带几张压得平平展展的牛皮纸。（那时候的水泥都是用牛皮纸袋装的，父亲总是小心地拆开牛皮纸袋，把中间干净的整整齐齐地裁下来，然后压在他的床下，回家时带回来让我包书皮。）每次看到同学们皱巴巴的书皮，再看看自己的书皮，心中便会涌出无尽的自豪。这时，我都会不由地在心里念叨：“爸爸真好！”

父亲兄弟姐妹共九个，我有大伯，有叔叔，那时在家里，老人不是跟大儿子一起就是跟小儿子在一起生活，但我爷爷奶奶偏和父母亲住在了一起。自然，我的姑姑叔叔们也都跟着父母亲一起生活，直到他们各自都成了家。听尕爷（我爷爷的弟弟）说，那是因为父亲和母亲有着出了名的好脾气。我记事时，家里还有两个未出嫁的姑姑。这样的大家庭，尤其在农村，很多人家都会因为这样或那样的事情闹得鸡犬不宁，然而我家从来都很太平。无论是大伯，叔叔还是姑姑家，谁家有困难，父亲总是毫无怨言地去帮助。现在，我们姐弟仨，无论哪一个有了困难，另外两个总会不遗余力地伸出援助之手。这不能不说是受父亲的影响 。每次我得到了弟弟的帮助或者我帮助了弟弟，心中都会生出一股暖意，这时，我都会不由地在心里念叨：“感谢您，父亲！”

真正和父亲有了亲密接触是在我上了高中以后，那时，父亲干活的工地就在学校后门马路对面，我们至少可以一个星期见一面。一般都是我去找他，不知是因为父亲怕影响到我学习还是其他原因，除非他认为我该没有生活费了，才来到学校，给了我生活费便急匆匆地就走了。但我每次去找他时，一进工地大门父亲就能看见我，他笑眯眯地拍拍身上的土，走到他们的简易住房跟前，递给我一个小板凳，自己靠墙蹲下，我们爷俩就开始有说有笑。现在，我早已忘却当时我们谈活的内容，只记得工地总有人投来羡慕的眼光，并有声说：“张师傅和女儿总有说不完的话。”每次听了这话，心底总是感到无比幸福。这时，我都会不由地在心里念叨：“是啊，有谁见过世上还有这么投机的父女？”

长大了，离开了父母，屈指算来，已近二十年。这么些年，结婚，生子，自己的孩子一天天长大，却从不曾想起父亲是怎么过的，多年也不曾回家。前年，父母一道来，初见父母，那是怎样的父亲哟！苍颜白发，以前板直的身体怎么有些直不起腰来？心里的痛和酸楚一起袭来，我在心里不由默默说道：“对不起，老爸老妈！这么些年，女儿从来没尽过孝道。就让女儿好好孝敬你们二老几天吧！”然而，由于工作太忙，父母亲却成了我免费的保姆，为我做饭拖地洗衣服，几个月后，父亲对我说：“我们准备回家了，在这里住着，你们生活负担太重，我们回家吃自己种的粮食。”任凭我怎么挽留也无济于事，临走时父亲给我一个信封，信封里装了一沓钱，非要我留下，让我添上把买房子借的钱还了。一股热流直逼眼底，我不敢想像父亲的钱是怎么攒下来的，虽然只有几千块，但这对于父亲来说意味着什么？他只是一个六十多岁的地地道道的农民啊！

分别已两年多，父亲，您好吗？无论千山万水, 即使风霜阅尽，鸟倦还巢之时，您永远是女儿心中最坚实的山。

2009年4月17日下载本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