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苞初放的唐五代词
高二语文组:田智斌
【教学目标】
1、了解唐五代词的发展历程,有一个初步的全面认识;
2、重点窥探重要词人的作品,了解唐五代词的风格特点;
【教学设想】
唐五代词是词的真正开始,无论从形式、内容,还是格律、艺术技巧等方面,均取得了很大的成就,影响深远,不可小觑。真可谓“展苞初放”!因此,宜让学生兴趣兴起,紧扣代表作家和代表作来讲解。
【教学方法】
讲授为主,探讨为辅
【教学课时】
共2课时
【教学讲义】
一、唐五代词概述
词是中国唐五代兴起的一种配乐歌唱的新体诗 。它在隋唐之际已经产生,中唐以后文人创作渐多,晚唐五代趋于繁荣,宋代极盛。唐五代一般称之为曲、曲子、曲子词,后来才称为词。又称为诗余、长短句等。词起源于民间,它是城市经济发展的产物,并与当时新兴的民间音乐、少数民族和外国传入的音乐有密切关系。
古人多认为词源于乐府诗和唐代近体诗。这是因为二者均是较整齐的五、七言句,配乐时需依曲调的长短曲折增减诗句的字数而成长短句,宋代朱熹、胡寅均持此论。但这只是局部情况。古乐府及近体诗之可歌者大都是先作诗,后配乐;而词则是先有曲调,再按调谱填词,其长短有固定格律。而且按乐填词现象在隋唐以前就出现了。南朝梁武帝有《江南弄》七曲,同时的沈约有四曲,萧纲有三曲,体裁完全相同。可说是词的滥觞。词与乐府的区别还在于词所配合的是新兴音乐。隋唐时代,少数民族和外国音乐大量传入中原地区。不仅流行于民间,也进入上层社会和宫廷,而原有的音乐则逐渐衰败。这些音乐演奏时音调繁复,变化多端,自然需要有长短错落、抑扬婉转的歌词与之相配合。这样,就有了严格意义上的词。
唐代曲子词最早流行于民间。敦煌曲子词的发现,就是证据。文人填词之风始于唐中叶。相传《云谣集杂曲子》御制曲子词中就有唐玄宗的作品。又传李白曾作词十余首,被推为词之始祖。肃宗以后,文人填词者渐多,较早的有张志和《渔歌子》(又称《渔父词》)5首,一时唱和甚多,在日本也有和作和仿作。大历间,戴叔伦、韦应物名作有《调笑令》,稍后王建有宫词《调笑令》和《宫中三台》、《江南三台》。刘禹锡、白居易更是词作的推动者。晚唐填词之风更盛。所用词调有所增加,艺术上也较成熟。代表作家是温庭筠。此外,杜牧、段成式、张希复、郑符、皇甫松、司空图、韩偓、李晔 (唐昭宗)也均为词作名家。
五代十国时期,词作适应女乐声伎,畸形发展。作家作品大量出现,成就超过同时的诗文。当时中原战乱频繁,词人较少。后唐庄宗李存勗能自撰曲子词,和凝有曲子相公之称。
五代词坛中心是西蜀和南唐。两地相对稳定,经济、文化较发达。前蜀后主王衍和后蜀后主孟昶均好词艺,蜀地聚集了许多文人词客。后蜀赵崇祚收晚唐至当时词人18家作品编成《花间集》。他们因而被称为花间派。温庭筠、韦庄是其代表。温词秾艳华美,韦词疏淡明秀。其余花间词人,多蹈温韦余风,词作富艳精工而格调不高。只有李珣、欧阳炯、孙光宪稍能别开生面。南唐词成就高于花间派。
代表作者是冯延巳、李璟、李煜。西蜀、南唐词,尤其是后者,对北宋词坛影响深远,在词史上有重要的地位。唐五代词的重要编集有《花间集》、《尊前集》。
二、重要词人及代表作赏析(作品见发放资料)
1、温庭筠
温庭筠诗词,在思想意义上虽大多无较高的价值,但在艺术上却有独到之处,历代诗论家对温庭筠诗词评价甚高,被誉为花间派鼻祖。王拯《龙壁山房文集忏庵词序》云,词体乃李白、王建、温庭筠所创,“其文窈深幽约,善达贤人君子恺恻怨悱不能自言之情,论者以庭筠为独至。”周济《介存斋论词杂著》云:“词有高下之别,有轻重之别。飞卿下语镇纸,端已揭响入云,可谓极两者之能事。”又载张惠言语云:“飞卿之词,深美闳约,信然。飞卿蕴酿最深,故其言不怒不慑,备刚柔之气。”“针缕之密,南宋人始露痕迹,花间极有浑厚气象。如飞卿则神理超越,不复可以迹象求矣。然细绎之,正字字有脉络。”刘熙载《艺概》更云:“温飞卿词,精妙绝人。”温庭筠在词史上的地位,确是非常重要的。
《花间集》收温词最多达66首,可以说温庭筠是第一位专力填词的诗人。词这种文学形式,到了温庭筠手里才真正被人们重视起来,随后五代与宋代的词人竞相为之,终于使词在中国古代文坛上成蔚为大观,至现在仍然有着极广泛的影响。温庭筠对词的贡献,永远受到后人的尊敬。
《菩萨蛮(小山重叠金明灭)》赏析
本词写一个独处闺中的妇女,从起床而梳妆以至穿衣一系列的动态,从中体现出她的处境及心情。
首二句为主人公初起床的情态。这二句以特写的手法,突出主人公的形象,次句为主体,首句为衬景。“小山”为床榻围屏上的画景,“金”为涂在屏山上的颜色。“明灭”为日光透过窗纱照射屏山阴阳显晦之状。或以为画上金碧山色有所脱落,或明或灭,以见久别后闺中萧索之象。此二说均可通,后者意蕴较深,而前者景象鲜明。“鬓云”为鬓边下垂的黑发,女子鬓发卷曲轻扬,状如云朵,故常以云形容之。“欲度”从云常流动设想,描绘也鬓发轻扬之状。“香腮雪”形容主人公衬映鬓发的脸颊之腻白。整句凸出一副娇慵的女性面貌,因“鬓云欲度”正是鬓发散乱未整之状,句中也隐含呆坐懒起的时间过程。这二句在读者眼前展示出这样一个镜头:在小山重叠金色明灭的画屏围绕着的绣榻上,一位少妇刚刚坐起,她散乱的鬓发,似流云样将要度过她雪白的脸腮。
三四两句开始写她下床后的活动。“懒起”二字透露出主人公的情绪,下句“迟”字与之相应,是了解整首词意的关键。“懒起”即懒懒地起来。一“懒”一“迟”,极见其无情无绪之神情,与“梳洗罢,独倚望江楼”(《望江南》)之因有所希冀而行动紧急,表情迥异。“弄妆”谓妆扮时频繁反复做弄。“迟”字总承“弄妆”与“梳洗”诸事。在这二句中,主人公娇慵之状宛然可见。
下阕写其人之继续活动。“照花”二句写其对镜簪花。于客观地描写人物活动中,暗寓其人对镜时自赏自怜之意。自赏:人而如花;自怜:盛年独处。此“花”当于插于发髻之饰物,非喻人面。从次句之花而并提可知。前后镜对照,脑后发髻簪插之花映于前镜,乃与镜中人面将相辉映,其人之容色光丽可想。最后二句写其梳妆后穿着衣服,不写动作,但点出主人公眼中的衣上彩绘——金线绣的一双双的鹧鸪。试想她满怀心事,懒洋洋地勉自梳妆罢,刚要着衣时,而入眼的乃是“双双金鹧鸪”,则其情当如何堪!
本词写法上有其特点:
其一是作者只是在生活的片段过程中,选取最具有特点的动态或物象,略加勾画,省云彼此间的表面联系,如首句仅写床周屏风的景色,而略去这景色所依附的屏与榻,次句只是突现出一个睡起的女子面貌,其他一切事物都隐藏在可感触的暧昧之中,两句合看,即可依据已勾勒出的形象加以想象补充,构成一幅完整的“晨闺”图画。
其次是表情隐蔽,作者只是对人物动态及有关景物作客观描绘,但于其中微露或暗示人情,给读者尽多的想象体会余地。
至于辞藻浓丽,更是温词的普遍现象。因此种种,常使读者感到晦涩,然如细心玩索,得其艺术匠心所在,当更觉情味丰腴。
2、韦庄
韦庄(约公元836~910年左右,生卒年不详),字端已,唐末五代诗人.京兆杜陵(今西安)人,唐初宰相韦见素后人,少孤贫力学,才敏过人。为人疏旷不拘,任性自用。广明元年(880)四十五岁,在长安应举,正值黄巢军攻入长安,遂陷于战乱,与弟妹失散。中和二年(882)始离长安赴洛阳。中和三年(883)春,四十八岁作《秦妇吟》。不久避战乱去到江南,五十八岁回到长安,一心想要应试,以伸展其治国平天下之抱负。乾宁元年(4)五十九岁登进士第,授校书郎。乾宁四年(7),时年六十二岁,被“宣谕和协使”李洵聘为,同至西川,结识了西川节度使王建,回长安后,改任左补阙。天复元年(901)六十六岁,应王建之聘入川为掌。天祐四年(907),朱温篡唐。唐亡,力劝王建称帝,王建为前蜀皇帝后,任命他为宰相,蜀之开国制度多出其手,后终身仕蜀,官至吏部侍郎兼平章事。七十五岁卒于成都花林坊。诗词都很有名,诗方面今传《浣花集》十卷。韦庄曾经家陷黄巢兵乱,身困重围,又为病困。 中和三年(883年)三月,在洛阳,着《秦妇吟》。长诗《秦妇吟》反映战乱中妇女的不幸拟遇,在当时颇负盛名,但诗中对黄巢农民军颇多诋毁。后把《孔雀东南飞》、《木兰诗》与当代韦庄的《秦妇吟》并称为“乐府三绝”。所作词语言清丽,多用描手法,写闺情离愁和游乐生活,情凝词中,读之始化,以至弥漫充溢于脏腑。
《菩萨蛮(人人尽说江南好)》赏析
“人人尽说江南好”,是与第三首词的“如今却忆江南乐”对应的,这里,我们要注意的是他所写的“人人尽说”,这其间所隐藏的意思是自己并未曾认为江南好,只是大家都说江南好而已。下面的“游人只合江南老”,也是别人的劝说之辞,远游的人就应该在江南终老,以前王粲《登楼赋》曾说:“虽信美而非吾士兮,曾何足以少留”,江山信美,而不是我的故土,我也不愿久留,中国还有句老话:“美不美,故乡水,亲不亲,故乡人。”而韦庄这两句词,似直而纡,把怀念故乡欲归不得的感情都委婉地蕴藏在这表面看来非常真率的话中了。“只合”,合者,该也,什么人敢这样大胆地对韦庄说你就该留在江南终老,在江南你是一个游人客子,而却劝你在江南终老,那一定是你的故乡有什么让你不能回去的苦衷,所以才敢劝你在江南终老。因为韦庄是在中原一片战乱中去江南的,当时的中原如同他在《秦妇吟》中所描写的是“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在这种情况下,江南人才敢这样劲直的劝他留下来。韦庄词“似直而纡,似达而郁”的特色,就正在这表面率直而内里千回百转的文字中得到充分体现了。下面则是对江南好的细写,说江南确实是好的,“春水碧于天”是江南风景之美,江南水的碧绿,比天色的碧蓝更美。“画船听雨眠”是江南生活之美,在碧于天的江水上,卧在画船之中听那潇潇雨声,这种生活和中原的战乱比较起来,是何等的闲适自在。更进一步,江南又何尝只是风景美、生活美,江南的人物也美,“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垆,一作“罏”,又作“鑪”,是酒店放置酒器的地方,《史记·司马相如列传》云:“买酒舍乃令文君当鑪”。江南酒垆卖酒的女子光彩照人,卖酒时攘袖举酒,露出的手腕白如霜雪。这几层写风景、生活、人物之美,你不要用庸俗的眼光只看它表面所写的情事,而要看到更深的一层,他下面的“未老莫还乡”,这么平易的五个字却有多少转折,佛经上说“才说无便是有”,说“莫还乡”实则正由于想到了还乡,他没有用“不”字,用的是有叮嘱口吻的“莫”字,细细地品味,就应该联想到陆放翁的《钗头凤》“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那一连三个“莫”字所道出的一片无可奈何之情是极为深婉而且沉痛的,韦庄词此处的“莫”字,也表现出了一种极深婉而沉痛的情意,说“莫还乡”是叮咛嘱咐的话,是你想还乡,而现在却有不能还乡的苦衷,“还乡”是一层意思,“莫”是第二层意思,又加上“未老”二字,是第三层意思,因为人没有老,在外漂泊几年也没有关系,王粲《登楼赋》说:“情眷眷而怀归。”人到年老会特别思念故土。韦庄词似达而郁,五个字有三层意义的转折,表面上写得很旷达,说是我没有老所以不要还乡,而其中却是对故乡欲归不得的盘旋郁结的感情。后面他说“还乡须断肠”,这正是别人之所以敢跟你说“游人只合江南老”的理由,因为你回到那弥漫着战乱烽火的故乡,只会有断肠的悲哀。讲到这里再回头看“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人合江南老”,就会明白陈廷焯为什么赞美韦庄词“似直而纡,似达而郁”了。
3、冯延巳
又名延嗣,字正中,广陵(今扬州)人。宋初《钓矶立谈》评其“学问渊博,文章颖发,辩说纵横”。作为词人,他虽受花间词影响,多写男女离别相思之情但词风不像花间词那样浓艳雕琢而以清丽多彩和委婉情深为其特色,有时感伤气息较浓,形成一种哀伤美。其词集名《阳春集》。
南唐开国时,因为多才艺,先主李昪任命他为秘书郎,让他与太子李璟交游。后来李璟为元帅,冯延巳在元帅府掌。李璟登基的第二年,即保大二年(944),就任命冯延巳为翰林学士承旨。到保大四年(946),冯延巳终于登上了宰相的宝座。第二年,陈觉、冯延鲁举兵进攻福州,结果死亡数万人,损失惨重。李璟大怒,准备将陈觉、冯延鲁军法处死。冯延巳为救两人性命,引咎辞职,改任太子太傅。保大六年(948),出任抚州节度使。在抚州呆了几年,也没有做出什么政绩。到了保大十年(952),他再次荣登相位。
冯延巳词的特点,可以用四个字来概括:因循出新。所谓“因循”,是说他的词继承花间词的传统,创作目的还是“娱宾遣兴”,题材内容上也没有超越“花间词”的相思恨别、男欢女爱、伤春悲秋的范围。所谓“出新”,是说他的词在继承花间词传统的基础上,又有突破和创新。
如冯延巳在表现爱情相思苦闷的同时,还渗透着一种时间意识和生命忧患意识。他在词中时常感叹人生短暂、生命有限、时光易逝。表现人生短暂的生命忧患意识,成为诗歌中常见的主题。但在词中,是冯延巳第一次在词中表现这种生命的忧患。人生本来就短暂,因此希望在有限的人生中充分享受爱情的幸福,在短暂的青春期及时享受爱情的欢乐,可偏偏“别离多,欢会少”。爱情失落的苦闷中又包含着一层生命短暂的忧患,这既强化了爱情失落的苦闷,也表现出了人生的悲剧,从而丰富了词作的思想内涵,提升了词的思想境界。
冯词写愁的最大特点,是忧愁的不确定性和朦胧性。他词中的忧愁,具有一种超越时空和具体情事的特质,写来迷茫朦胧,含而不露。冯词中的忧愁“闲情”,常常很难确指是什么性质的忧愁,是因为什么原因而苦闷。比如前面例举过的《鹊踏枝》中的“闲情”,就很难说清是一种什么样的情,一种什么样的愁。他只是把这种闲情闲愁表现得深沉而持久,想抛掷也抛掷不了,挣扎也挣扎不脱,像孙悟空的紧箍咒,始终缠绕在心头。他的几首《采桑子》词,这个特点最为突出。作者所要表现的就是人生中常有的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忧愁苦闷,抑郁不欢;一种可能已经存在又似乎是即将来临的人生忧患。冯词忧患苦闷的内涵性质,是无法确指的,无法界定的,从而留给读者更大的自由创造联想的空间,有着更大的艺术张力。读冯词,也会被感动,但需要联想,需要深层的思考。
在艺术上,冯延巳词也有特色。一是空间境界比较阔大,常以大境写柔情,如“将远恨,上高楼。寒江天外流”(《更漏子》);“楼上春寒山四面”(《鹊踏枝》)等。阔大无限的空间境界,表现出愁思的深重。二是善于用层层递进的抒情手法,把苦闷相思表现得一层深似一层。这就是古人所说的“层深”之法,最典型的是“泪眼问花花不语。隔墙飞过秋千去”。其他词作也屡用此法。三是在情景的配置上,善于用逆向配置法。词中写情,最常见的是情与景交融互写,但情与景交融配置的方式有同向配置和逆向配置两种。所渭同向配置,是客观景物蕴含的情感指向与主观情感的性质相同,逆向配置是客观景物的情感指向与主观情感性质正好相反。冯延巳词中,常常喜欢用明媚灿烂的春景来写悲哀的情绪。情景的逆向配置,加倍写出了主人公的愁情。面对欢乐之景,尚且苦闷,如果是悲哀之景,其忧愁苦闷更可想而知。
《鹊踏枝(谁道闲情抛弃久)》赏析
“谁道闲情抛掷久”,这是很妙的一句词。你要看他的转折。“闲情”是这句所写的主要内容。忧来无方,我并不愿意有这样的闲情。所以,我曾经挣扎,曾经努力,要把这闲情抛掷。这是第一层意思。而且我曾经努力了很久,是抛掷久,这是又一层意思。可是,你看他的开头两个字,“谁道”,是谁说我真的就抛掷了?是想要抛掷而没有成功。这是第三层意思。冯煦《阳春集序》评冯延巳说:“郁抑怆怳。”学者饶宗颐说:“余诵正中词,觉有一股莽莽苍苍之气。《鹊踏枝》数首尤极沉郁顿挫。”就是说他的感情是转了一个圈子然后才说出来的。
他说:“谁道闲情抛掷久,每到春来,惆怅还依旧。”我以为我的闲情抛弃了,可是当春天回来的时候,我就发现我的那一份感情-惆怅还依旧。彼此呼应。“谁道闲情抛掷久”,是笔法的盘郁。“每到”,“依旧”,也是笔法的盘郁。他在主要内容上所写的,刚才是闲情,现在是惆怅。都不是具体的感情的事件。惆怅者,是仿佛有所追求,又仿佛有所失落,是一种精神上没有依傍的一种落空的感受。
冯延巳的词是最有悲剧精神的。就是说他有一种在痛苦之前执着而且不放弃的精神。所以,他说“日日花前”是“常病酒”。为什么呢?因为有花的日子不多,今天能够有花在你眼前,你尽管是已经病酒,已经沉醉了,你也不要推辞。就因为对花有这么珍重爱赏的感情,我不能够我不忍心看到它的零落,我在它有花的时候就要欣赏它。他说“不辞镜里朱颜瘦”。
这样的词句有什么特色?它表现了几点特色。一个是“不辞”两个字。他是在艰苦困难之中,有一种奋斗有一种挣扎的努力。不甘心就失败下去。我最后虽然失败了,但是我挣扎奋斗过了,这是“不辞”两个字所表现的这种执着的在苦难之中挣扎的精神。还有“镜里”两字,它所表现出来的是一种自觉,是一种反省,他的悲剧性格是带着反省色彩的。有的人莫名其妙地就走上了一个悲哀的下场了,冯正中不是的。他说我花前常病酒,为它消瘦憔悴,难道我不知道?我知道,在镜里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我有反省,有自觉。那你说你就放下好了,他说我“不辞”---那镜里的朱颜瘦,这是他的词在感情的意境上的特色。
饶宗颐评这两句词说:“鞠躬尽瘁,具见开济老臣怀抱。”为什么会引起这样的联想呢?冯正中是一个命中注定了的悲剧人物。他年轻时因他父亲的关系,跟南唐的宫廷有了密切的交往。等到李璟即位,他就一步步官至宰相了。当时南唐国内有党争,在政党的攻击中,冯延巳被罢免了宰相,做了三年昭武军抚州节度使。冯煦《阳春集序》曾说:“翁俯仰身世,所怀万端,缪悠其辞,若显若晦,揆之六义,比兴为多。。其旨隐,其词微,类劳人思妇,羁臣屏子,郁抑怆怳之所为。”他的身世与南唐既结合了密切的关系,而南唐是一个必亡了的国家。所以“俯仰身世,所怀万端”,他内心无限感慨,但并不是说我是忧国忧民,我是鞠躬尽瘁,我是开济老臣。这是别人看出来这样的感情,冯正中说的是闲情,是惆怅。所以“缪悠其辞,若显若晦”。“郁抑”,是他感情这样深沉盘郁。“怆怳”,而内心这样迷茫悲怆,这是冯词的一种意境。
“河畔青芜堤上柳。为问新愁,何事年年有。”这后片的词与前片是互相呼应的。“河畔青芜堤上柳。”是春天的景色,这句是呼应上片“每到春来”。何事使我惆怅,那河边的青草,那堤上的杨柳。“为问新愁,何事年年有。”他没有写感情事件,他只说一个愁。这个“新愁”,就是呼应了前半首。是以前就有的,我曾经努力想要抛弃,可是春天一来,河畔的青草,堤上的垂杨把我这一片忧伤又唤起来了,今春的新愁就是过去的旧愁。“河畔青芜堤上柳”既有比的意思,也有兴的意思。愁的不能断绝,正如青草之年年生长。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草,是抛弃不掉的“闲情”还依旧的“惆怅”。所以这句从他写的“闲情”“惆怅”来说这是比。可是对于下半首说呢,正是今年新的青草,新的杨柳唤起了我的新愁,也是兴。他说“何事”,为什么我要如此?他不但有反省,而且有疑问。这是他悲剧性格很明显的一点。我是挣扎过的,而我仍然不得解脱。
所以,最后两句就说了,“小桥风满袖,平林新月人归后。”我们欣赏词一定要用细微的感受去欣赏,如果不能如此,那么“小桥”不过写一个人在小桥上站着。他说“小桥风满袖”,因为没有遮蔽,没有屏障,风吹到我的衣袖之中,满袖都是寒风。“满”字是非常有力的。你为什么一个人孤独地站立在没有屏障的小桥上接受四面寒风的侵袭?为什么要如此?饶宗颐先生说这一句词,可能暗示了他在朝廷里所受的各方面的攻击。可是我们不要确指,只是说他在这样的政治环境之中,内心深处自然有这么一种悲哀的感受,甚至于他自己的显意识都没有意识到。这就是词的微妙的作用,就是王国维所说的:“词能言诗之所不能言。”“平林新月人归后”,远远地在地平线那边的丛林,月亮已经升上来了,所有路上的行人都已经回家了。每个人都有一个归宿,每个人都有他的保护,每个人都有他的温暖。所有的人都回去了,我为什么立在这里呢?
这首词直到结尾,也没有写明是什么感情,写得这么深沉感动的感情是什么?他没有说。他所写的是感情的一种意境。
4、李璟
字伯玉,,原名李景通,徐州人,南唐烈祖李昪的长子。升元七年(943年)李昪过世,李璟继位,改元保大。年号保大,后因受到后周威胁,削去帝号,改称国主,史称南唐中主,又为避后周信祖(郭璟)讳而改名李景。庙号元宗。好读书,多才艺。“时时作为歌诗,皆出入风骚”,具有较高的文学艺术修养。经常与其宠臣如韩熙载、冯延已等饮宴赋诗,于是适用于歌筵舞榭的词,便在南唐获得了发展的机会。他的词,感情真挚,风格清新,语言不事雕琢,对南唐词坛产生过一定的影响。存词五首,其中《南唐二主词》收四首,《草堂诗余》收一首。李璟即位后,改变父亲李昪保守的,开始大规模对外用兵,消灭皆因继承人争位而内乱的马楚及闽国,他在位时,南唐疆土最大。不过李璟奢侈无度,导致政治,百姓民不聊生,怨声载道。
957年后周派兵侵入南唐,占领了南唐淮南大片土地,并长驱直入到长江一带,李璟只好派人向后周世宗柴荣称臣,去帝号,自称唐国主,使用后周年号。他的诗词十分有名气,书法也很不错。其中他的“小楼吹彻玉笙寒”是流芳千古的名句。李璟死于961年,时年47岁。葬顺陵(今南京市江宁区)他的庙号是元宗,谥号为明道崇德文宣孝皇帝。其诗词被录入《南唐二主词》中。
《浣溪沙(菡萏香销翠叶残)》赏析
这是一首悲秋词,写一个女子的悲秋念远之情,充满了感伤和哀怨,从而反映了封建时代夫妻远离给妇女带来的痛苦。全词借景抒情,情景交融,前写悲秋,后写念远。构思新颖,自然贴切。体现了南唐词坛清新自然、不事雕琢的特色。
“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两句缘景入情,荷花香销,翠叶残败,此时已是深秋,于是“愁起绿波间”——如此的破败景象渲染了凄凉的气氛。
“还与韶光共憔悴”,菡萏香销,曾经生活在韶光中,如今却与韶光共憔悴,直至“不堪看”的境地。
下阕转而描写夜景:“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
诗人因怀人而入梦,因细雨而梦醒之后,在小楼上响起笙声,细细追索梦境。缠绵的思绪,不写愁而愁思显现。一个“寒”字,显示了秋夜的清冷,玉笙中流露的凄楚之音,构成了一个完整的丰富而又含蓄的意境。
“多少泪珠无限恨,倚栏杆”。泪太多,恨太深,只好默默地倚栏而望,而内心翻腾澎湃的思绪,则可以想见。
5、李煜
五代十国时南唐国君,汉族,在位时间(961-975),字重光,初名从嘉,号钟隐。莲蓬居士。徐州(今属江苏)人。南唐元宗李璟第六子,宋建隆二年(961年)继位,史称后主。开宝八年,国破降宋,俘至汴京,被封为右千牛卫上将军、违命侯。后为宋太宗毒死。李煜在政治上虽庸驽,但其艺术才华却非凡。李煜工书法,善绘画,精音律,诗和文均有一定造诣,尤以词的成就最高。内容主要可分作两类:第一类为降宋之前所写的,主要为反映宫廷生活和男女情爱,题材较窄;第二类为降宋后,李煜因亡国的深痛,对往事的追忆,富以自身感情而作,此时期的作品成就远远超过前期。当中的杰作包括《虞美人》、《浪淘沙》、《乌夜啼》皆成于此时。此时期的词作大都哀婉凄绝,主要抒写了自己凭栏远望、梦里重归的情景,表达了对“故国”、“往事”的无限留恋。李煜在中国词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被称为“千古词帝”。对后世影响亦大。他继承了晚唐以来花间派词人的传统,但又通过具体可感的个性形象,反映现实生活中具有一般意义的某种意境,由是将词的创作向前推进了一大步,扩大了词的表现领域。李煜文、词及书、画创作均丰。其词主要收集在《南唐二主词》中。
《乌夜啼(林花谢了春红)》赏析
此词将人生失意的无限怅恨寄寓在对暮春残景的描绘中,是即景抒情的典范之作。全词双调,三十六字,上片平韵,下片两仄韵两平韵。
上阕写暮春之景,苦人生之短。起句“ 林花谢了春红 ”,寄托作者的伤春惜花之情;“太匆匆”,则使这种伤春惜花之情的进一步强化。狼藉残红,春去匆匆;而作者的生命之春也早已匆匆而去,只留下伤残的春心和破碎的春梦。“太匆匆”的感慨,固然是为林花凋谢之速而发,但其中不也糅合了人生苦短、来日无多的喟叹,包蕴了作者对自己生存状态的理性思考。“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一句点出林花匆匆谢去的原因是风雨侵龚;而作者生命之春的早逝,不也是因为过多地栉风沐雨吗?所以,此句既是叹花,亦是自叹。“无奈”二字,流露出词人不甘听凭外力摧残,而又自恨无力改变环境的感怆。
下阕借暮春之惜,怅人生失意。上阕如果是总体的感受,下阕就是暮春的特写。换头“胭脂泪”三句,聚焦于花瓣,以拟人化的笔墨,表现作者与林花之间的依依惜别之情。这里,一边是生逢末世,运交华盖的失意人;一边是盛时不再、红消香断的解语花,二者恍然相对,不胜缱绻。“胭脂泪”,照应上片“林花谢了春红”句。联系作者身历,他泣血无泪,不亦“色若胭脂”?“相留醉”,一作“留人醉”,花固怜人,人亦惜花;泪眼相向之际,究竟是人留花抑或花留人,已惝恍难分。着一“醉”字,写出彼此如醉如痴、眷恋难舍的情态,极为传神。而“几时重”则吁出了人与花共同的希冀和自知希冀无法实现的怅惘与迷茫。 结句“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一气呵成益见悲慨。用“水长东”喻“人生长恨”,化虚为实。“人生长恨”写出了自己失意的情怀,有命运之悲,又有回忆之慨。而此句对词人的情感已有所升华,反映了整个人类所共有的生命的缺憾,是一种融汇和浓缩了无数痛苦的人生体验的浩叹。
李煜后期的词,总是将个人的生命感触融入所写景物之中,人与物在不即不离之间;景中含情,寄情与景,善用拟人和比喻,化抽象的愁绪和伤感之情为具体可见的物,给人绵长的感慨。
《浪淘沙令(帘外雨潺潺)》
词的上片,以倒叙起始,描写梦醒之后的所闻:“帘外雨潺潺”,帘垂夜深,潺潺的雨声透过帘栊,不断地传入耳中,这雨似乎更是词人心间下起的泪雨!“春意阑珊”,春光无限好,可是已经衰残了,就象美好的“往事”一去难返。既是眼前节令的实况,又是国家衰亡、个人的生命亦即将完结的象征。如此情景,又怎能不引起词人心头的阵阵悲凉呢?
“罗衾不耐五更寒”,是在写梦醒后之所感。五更的寒冷,即使身盖罗衾,也抵挡不住,忍耐不了。这禁不住的寒意,不仅来自自然界,更来自凄凉孤冷的内心世界。李煜《菩萨蛮》词有句:“故国梦重归,觉来双泪垂。”所写情事与此差同,但此处表达情感更显委婉含蓄。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梦里暂时忘却了俘虏的身份,贪恋着片刻的欢愉。梦里梦外的巨大反差其实也是今昔两种生活的对比,是作为一国之君和阶下之囚的对比,不着悲、愁等字眼,但悲苦之情可以想见。这种以梦后之苦去与梦中之乐相映衬,从而更见梦后之苦的可憎与梦中之乐的可爱的写法,确实是很高明的。
词的下片,起曰:“独自莫凭栏”。“独自”,说明词人的孤独;“莫凭栏”,则是因为凭栏远眺,是为了要看到昔日的宫阙阁楼,以满足思念故国之情,然而,汴京距金陵甚远,中间有“无限关山”的阻隔,因而只能是欲见不得,徒唤奈何而已。更何况这“无限关山”,也不再是南唐的国土,而是宋朝的属地,看到这已经沦丧的国土和易主的江山,岂不是只能增加心中的悲苦吗?所以,“莫凭栏”,不是词人不想凭栏,而是不能凭栏,是为避免思见故国而勾起无限悲苦所采取的一种强制行动,这种心绪实际上更为凄楚、更为悲凉。
“别时容易见时难”——“别时”,指当初投降被俘,辞别金陵,被押往汴京之时;“见时”,指现在囚禁汴京,思念故国,欲再重见旧地之时。前者“容易”后者“难”,在这一易一难的鲜明对照之中,蕴含着词人多少故国的情思,夹杂着多少伤心和悔恨啊!要知道,这里的“别”,不是暂时的别离,而是永久的别离,因而也是人世间最为痛苦的别离,更何况这样的别离是如何的“容易”——国家竟是那样轻而易举的就灭亡了,这岂不是痛上加痛吗?这样的难于再见,不就是对词人的死刑宣判吗?
文学作品的艺术力量在于真实而同时又具有普遍性。宋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后集卷三十九引《复斋漫录》说:“《颜氏家训》云:‘别易会难,古今所重。江南饯送,下泣言离。北间风俗,不屑此事,歧路言离,欢笑分首。’李后主盖用此语耳。故长短句云:‘别时容易见时难’。”由此可见,“别时容易见时难”,既是李煜独特经历和思想感情的真实表现,也是对普遍存在的离愁别恨的高度概括,这又正是它千百年来能够打动读者的原因。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词意凄绝,充溢着无可奈何的情绪。这里词人以生动的比喻,进一步把集合着悲凉、痛苦、伤心、悔恨,交织着绝望与希望的感情,推向了高潮。落红逐水流,春光已逝去,世事变化急速,好景一去不复返。从前在“天上”过着自在自由的帝王生活,而今在“人间”却是暗无天日的俘虏生活,一天一地,差别是何等巨大!这种从“天上”降到“人间”,亦即由至高无上的皇帝成为被人轻贱的俘虏的生活巨变,对李煜个人来说,是个悲剧,但也正是这样的特殊经历,给李煜的创作带来了活力。一方面,被囚禁、被侮辱的“人间”生活,使他的内心极其痛苦,并得以在创作中极其真实的表现出来,使作品具有感情上的动人力量;另一方面,从帝王到俘虏的生活经历虽然是李煜所特有的,但经历生活的巨变却是一般人也常有的,这就使得那些虽然没有李煜那样独特经历的人,也能受到感染,从而使作品获得了长久的生命力。
这首词,情真意切、哀婉动人,深刻地表现了词人的亡国之痛和囚徒之悲,生动地刻划了一个亡国之君的艺术形象。正如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所说:“李重光之词,神秀也。词至李后主而眼界始大,感慨遂深。……‘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金荃、浣花,能有此气象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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