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典释义中的语义归纳与语法分析

———谈《现代汉语词典》第6版条目修订

谭景春

提要本文选取《现代汉语词典》第6版中的“本子、坐、垂手、轻于鸿毛、单身、实地”等二十

来个条目，从用途义与目的义的增补、字面义与语境义的区分、词类标注的逐步完善三个方

面，对它们的修订情况进行讨论，记录它们的修订过程和内容，说明修订的原因和理由，试图

归纳出辞书编纂中一些带有规律性的东西，为以后的编修工作提供参考。

关键词《现代汉语词典》用途义目的义字面义语境义词类标注

0．引言

《现代汉语词典》（以下简称《现汉》）第6版今年7月与广大读者见面了，修订工作从2008年年初开始，到2012年4月完成，用了4年多的时间。《现汉》是一部精品辞书，具有广泛的社会影响。编纂出一部好的辞书很难，把一部好辞书修订好也不容易，尤其是像《现汉》这样的精品辞书。因此在整个修订过程中，我们始终怀着一颗敬畏之心，坚持以学术研究为先导，尽量把每一步工作做扎实；而且我们还注重词典编修资料的收集与整理，对修订工作及时地进行总结、研究，把从实践中得来的感性知识提高到理论水平的高度，为以后修订提供参考。总结、研究的一部分工作就是把修订的过程和内容详细地记录下来，并说明修订的原因和理由。严格地说，每处修改都应该有交代。这样做有三点好处，一是能够促使修订者认真思考，慎重修改，有效地避免随意性，从而提高修订的质量。二是能够在下次修订时，使修订者知道为什么这样修订，当时是怎么想的，依据的材料是什么。如果修订得不够妥当，也能为找出原因留下第一手资料。三是能够使修订者加深对修订内容的认识，便于检查、总结、反思，从而较快地提高辞书编修人员的业务水平和理论水平，对培养辞书队伍是十分有利的。所以非常有必要对修订的过程和内容进行全面的总结、研究，目前这项工作正在进行中，下面选取二十来个条目，从三个方面对它们的修订情况做简单的剖析，就正于业内专家和广大读者。

1．用途义与目的义的增补

用途义是指用品类名物词所表示的用途的意义。用品类名物词的释义主要由用途、形状、材料三个要素组成，在这三个要素中“用途”最重要，是不可或缺的，因为认识一种用品，最主要的是要知道它的用途。所以《现汉》对用品类名物词的释义一般都含有“用途”这一要素（有下划线的部分）。例如：

【纸】，多用植物纤维制造。（第6版）①

【箩筐】名用竹子或柳条等编成的器具，或圆或方，或方底圆口，用来盛粮食、蔬菜等。（第6版）

【绳子】名用两股以上的苘麻、棕毛或稻草等拧成的条状物，主要用来捆东西。（第6版）下面举例说明《现汉》第6版对用品类名物词的用途义的增补。

【本子】名?把成沓的纸装订在一起而成的东西，册子：笔记 。（第5版）

【笸箩】名用柳条或篾条编成的器物，帮儿较浅，有圆形的，也有略成长方形的：针线 。（第5

版）

【铁丝】名用铁拉制成的丝状成品。（第5版）

【奶嘴】名装在奶瓶口上的像奶头的东西，用橡胶等制成。（第5版）

【线】?名用丝、棉、麻、金属等制成的细长而可以任意曲折的东西：毛 |电 |一根 |一绺 。?……?细长像线的东西： 香。（第5版）

“本子、笸箩、铁丝、奶嘴、线”都是用品类名物词，但是它们的释义中都缺少对用途的解释，第6版补上了这一要素（有下划线的部分），对它们做了如下的修改：

【本子】名?把成沓的纸装订在一起而成的东西，用来写字、绘画等；册子：笔记 。

【笸箩】名用柳条或篾条编成的器物，帮儿较浅，有圆形的，也有略成长方形的，用来盛放粮食、生活用品等：针线 。

【铁丝】名用铁拉制成的丝状成品，主要用来捆东西或编东西。

【奶嘴】名装在奶瓶口上的像奶头的东西，用橡胶等制成，用来吮吸奶瓶里的奶、水等。

【线】?名用丝、棉、麻等制成的细长而可以任意曲折的东西，主要用来缝补、编织衣物：毛 |一根 |一绺 。?……?细长像线的东西：电 |米 | 香。

其中“线”最初的修订是“用丝、棉、麻、金属等制成的细长而可以任意曲折的东西，主要用来缝补、编织衣物或输送电流：毛 |电 |一根 |一绺 ”。后来参考“丝（?名蚕丝。?名像丝的物品：铁 |钢 |蜘蛛 |萝卜 儿。）”的释义才修改成现在这个样子。

目的义是指动词中所表示的目的的意义。有些动词的词义可以分解为两个部分，一部分是动作义，另一部分是目的义。比如“磨”和“擦”是同义词，就是“物体和物体紧密接触，来回移动”的意思。但是在“磨玻璃、擦玻璃”中的“磨”和“擦”的意义差别就很大了，这种差别主要体现在目的义上。这从《现汉》的释义中就可以看出来。

【磨】?动摩擦：脚上 了几个大泡。?动用磨料磨物体使光滑、锋利或达到其他目的： 刀| 墨| 玻璃。（第6版）

【擦】动?摩擦： 火柴|摩拳 掌|手 破了皮。?用布、手巾等摩擦使干净： 汗| 桌子|

玻璃。（第6版）

“磨”义项?中的“用磨料磨物体”和“擦”义项?中的“用布、手巾等摩擦”是动作义，而“使光滑、锋利或达到其他目的”和“使干净”就是目的义。

一般说来，一个动作往往有其目的，只有当一个动词的目的义十分明确、固定的时候，才需要把其目的义作为动词词义的一部分解释出来。下面举例说明《现汉》第6版对动词目的义的增补。

【坐】?动把锅、壶等放在炉火上： 一壶水|火旺了，快把锅 上。（第5版）由“坐椅子”的“坐”引申出“把锅、壶等放在炉火上”的意思，这比较好理解，因为它们之间具有相似性。但义项?的例子中有“坐一壶水”，类似的例子还有“坐点儿开水、坐点儿水”。

这样的例子，义项?的释义是涵盖不住的。其实义项?只释出了“坐”的动作义没有释出目的义，“把锅、壶等放在炉火上”有明确、固定的目的义，目的义就是“烧”、“加热”。因此第6版对“坐”做了如下的修改：

【坐】?动把锅、壶等放在炉火上，给里面的东西加热： 一壶水|火旺了，快把锅 上。

补出了目的义后，就能解释“坐”既可以带“壶”做宾语的例子，也可以解释带“水”做宾语的例子。“坐壶”是“把壶放在炉火上（给里面的水加热）”的意思，“坐水”是“（把壶放在炉火上）给（里面的）水加热”的意思，也就是“烧水”。

【拖】?动拉着物体使挨着地面或另一物体的表面移动： 船| 地板|火车头 着十二个车皮。?动在身体后面耷拉着： 着辫子| 着个尾巴。（第5版）

“拖地板”虽然做了义项?的例子，但与释义并不完全吻合，“拖地板”不是“拉着地板使地

板移动”的意思。“拖”和“地板”组合后，“拖”不仅有具体的动作义，而且有明确、固定的目的义，目的义就是“擦（使干净）”。这一点可以从“拖把”的释义中看出来。

【拖把】名擦地板的工具……（第6版）

其实，“拖地板”，“拖”的是拖把，擦的是“地板”，也就是“用拖拖把的方式使地板干净”的意思。根据“拖地板”的用例，应该给“拖”分立义项并释出目的义。因此第6版对“拖”做了如下的修改：

【拖】?动拉着物体使挨着地面或另一物体的表面移动： 船|火车头 着十二个车皮。?动用拖把擦（地）： 地板|把地 。?动在身体后面耷拉着： 着辫子| 着个尾巴。

2．字面义与语境义的区分

字面义是指词语字面上表示的意义，也就是词语本身的意义。语境义是指词语在一定语境中含有的意义，包括蕴含义、上下文义等（参看张志毅、张庆云，2001：259—273）。词典释义时要注意区分词语的字面义和词语的语境义，不能把词语组合后蕴含的意义归到某个词上，也不能把上下文的意义带进某个词的释义中。下面列举《现汉》第6版对“垂手、反手、轻于鸿毛、毙、穿小鞋”等词语的修改，说明区分字面义和语境义在词典释义中的重要作用。先讨论“垂手、反手”。

【垂手】动?下垂双手，表示容易： 而得。?双手下垂，表示恭敬： 侍立。（第5版）

【反手】动?反过手来；手放到背后：进了屋 把门拉上。?形容事情容易办到： 可得。（第5

版）

“垂手、反手”字面义就是“下垂双手、反过手来”的意思，它们本身并没有“容易”的意思，

“容易”是“垂手而得、反手可得”整个组合蕴含的意义。这可以从《现汉》对“唾手可得、易如

反掌”的释义中看出来。

【唾手可得】形容非常容易得到（唾手：往手上吐唾沫）。（第6版）

【易如反掌】像翻一下手掌那样容易，形容事情极容易办。（第6版）

从这两条释义可以看出，“垂手而得、反手可得”的字面义就是“下垂双手、反过手来就能得到”，它们的字面义蕴含着“非常容易得到”的意思，不能把整个组合蕴含的意义归到“垂手、反手”上。

“垂手”的义项?释为“表示恭敬”，其实“垂手”和“侍立”组合后才表示“恭敬地站在一旁侍候”，比较“侍立：指恭敬地站在上级或长辈左右侍候。”“垂手”在特定的组合中不仅仅表示恭敬，有可能还会理解为“悲痛、无所事事”等。例如：

默哀仪式开始，所有人面向四川方向垂手静立，向灾区受难人们遥寄哀思。（人民网）

这些设施豪华的贵宾室往往使用者寥寥，服务人员大多垂手而立，无所事事。（人民网）像这种语义不确定、依靠一定语境才显示的意义，一般性的语文词典是可以不予反映的。

根据以上论述的理由，第6版对“垂手、反手”做了如下的修改：

【垂手】动下垂双手： 肃立| 而得（形容非常容易得到）。

【反手】动?反过手来： 握杠| 抽球| 可得（形容事情容易办到）。?手放到背后：进了屋 把门拉上。

下面再讨论“轻于鸿毛、毙、穿小鞋”。

【轻于鸿毛】比喻死得不值得（鸿毛：大雁的毛）：死有重于泰山，有 。（第5版）

【毙】动?用打死（多用于执行死刑）。?比喻建议等被否定或文稿等不予发表（含谐谑意）：他提的方案被 了|文章改了又改，还是让编辑部给 了。

【穿小鞋】比喻受人（多为有职权者）暗中难、约束或：不容许给发表不同意见的群众 。

（第5版）

“轻于鸿毛”字面义就是“比鸿毛轻”，整个组合蕴含着“轻微”的意思。把“轻于鸿毛”释为“比喻死得不值得”是把上下文“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的“死”带进了释义中，“轻于鸿毛”本身并没有“死”的意义。

“毙”义项?的释义前半部分采用了被动式，其实“毙”本身并不含被动的意思，只不过“毙”多用于被动句，这样容易把“被”的意义带到释义中。被动式的释义再带入实际的被动句“他提的方案被毙了”，“被”字就重复了，语义上也就讲不通了。另外“毙”也可以用于主动句，如：“参议员毙420亿元经济方案、总局毙足管中心缩编方案”。所以“毙”不应该从受动者的角度来释义，而应该从施动者的角度来释义。

“穿小鞋”常用于“甲给乙穿小鞋”的句式，甲是施动者，乙是对象，也就是受动者，受动是“给”字表示的，“给”的作用就是引进动作的对象或受害者，所以“穿小鞋”本身并没有“受”的意义。“穿小鞋”的释义采用被动式，是从“给”的宾语“乙”的角度出发的，是把上下文“给”的意义带进了“穿小鞋”的释义中。其实“穿小鞋”也常用于被动句，如“得罪了领导，会被领导穿小鞋”。如果把释义中的“受”带入这样的句子，“受”与“被”就重复了，语义上也就讲不通了。

我们再比较一下跟“穿小鞋”同类的词语。

【戴高帽子】比喻对人说恭维的话。（第6版）

【扣帽子】对人或事强加上现成的不好的名目：别随便给人扣“自由主义”的帽子。（第6版）“戴高帽子、扣帽子”跟“穿小鞋”从结构到用法都是基本相同的，“戴高帽子、扣帽子”的释义都是主动式，而不是被动式。

根据以上的分析，第6版对“轻于鸿毛、毙、穿小鞋”做了如下的修改：

【轻于鸿毛】比大雁的毛还轻，多形容轻微或不足道：死有重于泰山，有 （指死得没有价值）。

【毙】动?用打死（多用于执行死刑）。?比喻对建议等予以否定或文稿等不予发表（含谐谑意）：他提的方案被 了|文章改了又改，还是让编辑部给 了。

【穿小鞋】比喻暗中对人进行难或施加约束、等：不容许给发表不同意见的群众 。

3．词类标注的逐步完善

《现汉》第5版对词类开始进行全面标注，第6版在保持原有词类标注体系的基础上，复查了全部的词类标注，并对少数词的词类标注做了修订，使词类标注得到进一步的完善。下面选取两组词予以说明。

第一组：单身、独身、只身。

【单身】名没有家属或没有跟家属在一起生活的人： 汉| 宿舍| 在外。（第5版）

【独身】?名单身：十几年 在外。?动指成年人没有结婚：他四十多岁了，还仍然 。（第5版）

【只身】副单独一个人： 独往| 在外。（第5版）

“只身”相对简单，先说“只身”。“只身”一般只做状语，如：“只身赴美、只身在北京闯荡”，语法书一般都把它归入副词（参看袁毓林等，2009：715—716）。尽管“只身”可以和“一人”组合，也不影响它的副词身份。因为“只身一人”一般也只做状语，而且“一人”前的修饰语也可以是副词，如“独自一人”。

再说“单身”。“单身”的释义是名词性的，也有名词用法，可以归入名词。例如：他声称自己是只顾学问耽搁了婚姻，40岁出头还是一个单身。（人民网）

仅就感情来说，爱上一个有家室的人和爱上一个单身，并无高下之分。（百度网）但是我们发现《现汉》第4版“单身”的释义是动词性的。

【单身】没有家属或没有跟家属在一起生活： 汉| 宿舍| 在外。

实际语料中也确实有动词用例：

周女士一直单身，现和父母住在海福巷庆盛园一套90平方米的老房子里。（人民网）

遇见现在丈夫之前，她单身了两年。（人民网）

“单身”有动词、名词用法，而且名词是动词的转指，那么动词义项和名词义项都可以保留。“单身汉”跟“未婚者”结构相同，其中的“单身”属于动词，“单身宿舍”跟“学生宿舍”结构相同，其中的“单身”属于名词，剩下“单身在外”的例子中的“单身”应该与“只身在外”中的“只身”一样，也是“一个人”的意思，而且和“有没有家属、是否跟家属在一起生活”没有关系，一般也只做状语，可归入副词。例如：

10岁的男童小光（化名）因为害怕被父母责备，单身在外流浪了两天。（人民网）

长途车司机单身在外，一个人很寂寞。（人民网）

最后说“独身”。第5版“独身”义项?标名词，是因为作注的词“单身”第5版标的就是名词。但“单身”的释义是“没有家属或没有跟家属在一起生活的人”，用“单身”释“独身”不是很合适，因为“独身在外”的“独身”和“单身在外”的“单身”一样，都是“一个人”的意思，跟“有没有家属、是否跟家属在一起生活”没有关系，一般也只做状语。例如：

该妇女还透露，老人家中有老伴，之所以当天独身在外行走，“可能是去看病”。（人民网）

没有助手随行，没有家人照顾，没有专车接送，林心如即将真正第一次独身在外，面对一切未知的生活。（人民网）

因此“独身”原义项?可以用“只身”作注，归入副词。

根据以上的分析，第6版对“单身、独身、只身”做了如下的修改：

【单身】?动没有家属或没有跟家属在一起生活： 汉|离婚后他一直 。?名指单身的人： 宿舍|他四十出头了，还是一个 。?副只身： 在外。

【独身】?动指成年人没有结婚：他四十多岁了，还仍然 。?副只身： 前往|十几年 在外。②

【只身】副单独一个人： 一人| 独往| 在外。

第二组：实地、私下、当下。

【实地】副?在现场（做某事）： 考察| 试验。（第5版）

【私下】?名背地里；不公开的场合： 商议|这种事只能在 谈，不能在会上讲。?副自己进行，不通过有关部门或公众： 调解。‖也说私下里。（第5版）

【当下】副就在那个时刻；立刻：我一听这话， 就愣住了。（第5版）

“实地”的释义是副词性的，语法书一般也把它归入副词，因此第5版也标作了副词。但我们在第6版修订时发现《现汉》对“踏勘”的释义是这样的：

【踏勘】动?铁路、公路、水库、采矿等工程进行设计之前在实地勘察地形或地质情况……（第1－5版）

“实地”做了介词“在”的宾语，这跟把“实地”标作副词有矛盾，因为语法书上“把副词定义为只能充任状语的虚词”（朱德熙，1984：192）。这一语言事实使我们不得不做进一步的深入思考。在我们进一步调查的语料中发现：“实地”做宾语还是比较常见的。例如：用界碑、标桩在实地标示出保护区的界线。（人民网）

记者到实地进行了探访。（人民网）

游客可以身临实地感受现代黄金工业的魅力。（人民网）

同样“私下”义项?、“当下”也有做宾语的用例：

苹果发言人称：“苹果愿意在私下调解双方的纠纷。”（人民网）

贝克汉姆夫妇起诉《世界新闻报》的官司已经由双方在私下解决了。（人民网）

在当下，在未来，我们的教育拿什么去留住“好苗子”？（人民网）

着眼当下，着眼现在，这是我们人生命运转变的关键所在。（人民网）

另外，“里、下、下里”是方位词，方位词一般附在名词后边构成表处所、时间的词语，如“教室里、桌子下、节下、年下”。“里、下、下里”还可以附在形容词、数词等后边构成表处所、时间的词语，如“明里、明下里、暗里、暗下里、私下、私下里、四下、四下里、两下、两下里、黑下、黑下里”，不过这种用法不是很能产（参看吕叔湘，1999：360、5；储泽祥，1997：128—132；周一民，1998：7）。

“里、下、下里”构成的表处所、时间的词，《现汉》收了“四下、四下里、私下、私下里、明里、暗里、时下、节下、年下、当下、眼下、现下”等，只有“私下?、当下”标作副词，其余都标作名词。

在汉语里“形容词、副词、时间词、处所词都可以做状语”（《现汉》第6版1714页），朱德熙先生（1984，重印题记）也指出“句首的处所词和时间词……有的是状语，例如：屋里坐、明天见”。处所词、时间词可以直接做状语，也可以带介词后做状语，直接做状语可以看作省略或隐含着一个介词。这一点正像吕叔湘先生（1999：8）指出的那样：“介词有时候也省略。例如：他能左手写字、我前头带路。第一句的‘左手’前边省掉了‘用’，第二句‘前头’前边省掉了‘在’”。

从“实地、私下?、当下”的用法和构词来看，它们属于处所词或时间词，但是《现汉》词类标注体系中没有设立“处所词”，而是把它归入名词，时间词也是作为名词的附类处理的（参看

《现汉》第6版“凡例”），所以在《现汉》中“实地、私下?、当下”应该处理为名词。根据以上的分析，第6版修改了“实地、私下?”的释义并改标名词，参考“着眼当下”等用例为“当下”增补了名词义项。

【实地】?名现场： 试验|到 进行考察。

【私下】名?背地里；不公开的场合： 商议|这种事只能在 谈，不能在会上讲。?只有当事

人在的场合，指不通过有关部门或公众，自己进行： 调解。‖也说私下里。

【当下】?名时间词。目前：抓紧完成 的工作|立足 ，放眼未来。?副就在那个时刻；立

刻：我一听这话， 就愣住了。

4．结语

以上条目的修订只是举例性的，在整个修订数量中所占的比例微乎其微。一部辞书修订完成以后应该尽可能地对修订过程和内容及时地进行总结、研究，不然的话，时间一长，连当时的修订者对修订的来龙去脉也会淡忘。不过这项工作目前做得还很不够。正像拉迪斯拉夫·兹古斯塔（1983：19）所指出的那样：“关于编纂词典的具体方法问题，很少有人加以讨论或阐述，有时甚至不加交代。编纂词典的实际经验有时是经过痛苦的、代价巨大的不断摸索才获得的，然而，我们从词典编纂的实践中，却可以观察到这样一种现象：对这种实际经验并不像在其他学科中那样注意汇集并加以分析。这似乎难以置信，因为编纂词典通常相当费钱费时。我本人常常见到这种现象：在某部词典的编辑工作中已经解决了的问题，在另一些编辑人员中又再次加以讨论，再次进行试验。”这段话说得十分中肯，对我们很有启发。我们想通过对修订过程和内容的梳理、研究，总结出辞书编纂中一些带有规律性的东西，使以后的编修工作能够在此基础上进行，不至于从新摸索、从头再来，尽量避免走太多的弯路。从而提高词典编修的工作效率，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附注

①本文的词语注释都出自《现代汉语词典》，以下不再一一标出，必要时只注明版次。另外，为了节省篇幅，删去了与本文无关的义项，对某些释义及例子也做了删减。

②我们还没有发现“独身”有自指的名词用法，语料中有“一个独身”，但“一个”都不是修饰“独身”的，而是修饰“独身”后面名词的。例如：“这个小院是当地一个独身男村民的、我不是一个独身主义者、给我一个独身的理由好吗”，因此没有给“独身”立名词义项。

参考文献

储泽祥1997《现代汉语方所系统研究》，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

拉迪斯拉夫·兹古斯塔1983《词典学概论》，商务印书馆，林书武等译。

吕叔湘1958《〈现代汉语词典〉编写细则（修订稿）》，《〈现代汉语词典〉五十年》（2004），商务印书馆。

吕叔湘（主编）1999《现代汉语八百词》（增订本），商务印书馆。

袁毓林马辉周韧曹宏2009《汉语词类划分手册》，北京语言大学出版社。

张志毅张庆云2001《词汇语义学》，商务印书馆。

周一民1998《北京口语语法》（词法卷），语文出版社。

朱德熙1984《语法讲义》，商务印书馆。

中国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1958《〈现代汉语词典〉凡例和样稿》，《中国语文》9月号。

（谭景春北京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1007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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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5

·2012年第6期YANG Yonglong，The purpose construction“VP qu（去）”in Chinese and SOV order In this paper，the purpose construction“VP qu”in Chinese is argued to be related to nearby SOV languages based on the following evidence：1）The earliest“VP qu”is found in Chinese translations of Buddhist scriptures，and most cases of“VP qu”exist in Buddhist literatures or documents which were affected by Altaic languages．2）The correlation and coexistence of“VP qu”and“D（estination）qu”are found in above-mentioned literatures，Jurchen language（a SOV language），some Chinese-based Creole languages and some other nearby SOV languages，while“qu VP”always coexists with“qu D”．It is also assumed that the formation of the construction“qu VP qu”could be ascribed to the blending of“VP qu”and“qu V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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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ANG Jihong，CHEN Qianrui，The evolution of the temporal adverb fang（方）in Ancient Chinese Based on an investigation of36Ancient Chinese literatures，this paper first revises the classification of the tense-aspect uses of fang with the conceptual framework of typology．The progressive use of fang should be classified as a special state duration，which can be seen as a generalized resultative，and dynamic progressive．It argues that the use of state duration of fang was the origin of other uses．After the uses of dynamic progressive and recent perfect had emerged，the use of immediate future further evolved from dynamic progressive．Such evolution is rare in Chinese but quite normal in other languag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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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N Jingchun，Semantic generalization and grammatical analysis in defining entries in dictionaries：An exemplified analysis on the revision in The Contemporary Chinese Dictionary（the6th Edition）This article presents illustrations of the revision of entries in The Contemporary Chinese Dictionary（the6th Edition）in terms of：1）the addition of the information［Instrument］and［Purpose］，2）the differentiation of literal meaning and contextual meaning，and3）the improvement of parts-of-speech notation，exemplified by the entries of‘benzi（本子，notebook），zuo（坐，to sit），chuishou（垂手，lit．put one's hands down），qing yu hongmao（轻于鸿毛，lit．lighter than a feather），danshen（单身，single），and shidi（实地，on the spot）’，etc．By demonstrating the process and the reason for the revision of these entries，the article also suggests some tentative regulations for future revision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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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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