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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汉语第一册王力主编第一单元原文及翻译
2025-09-29 17:15:29 责编:小OO
文档
《古代汉语》原文及翻译

一、第一单元   文选  《左传》

(一)、郑伯克段于焉(僖公元年)

初①,郑武公娶于申② ,日武姜③。生庄公及共叔段④。庄公寤生⑤,惊姜氏,故名曰“寤生”,遂恶之⑥。爱共叔段,欲立之,亟 请于武公⑦,公弗许。及庄公即位,为之请制⑧。公曰:“制,岩邑 也⑨, 虢叔死焉⑩,伦邑唯命⑾。”请京⑿,使居之,谓之“京城大叔”。 

  祭仲曰⒀:“都,城过百雉⒁,国之害也。先王之制:大都,不过参国之一⒂;中,五之一;小,九之一。今京不度,非制也,君 将不堪⒃。”公曰:“姜氏欲之,焉辟害⒄?”对曰:“姜氏何厌之有⒅? 不如早为之所⒆,无使滋蔓。蔓,难图也⒇”。蔓草犹不可除,况君之宠弟乎?”公曰:“多行不义,必自毙(21),子姑待之。” 

  既而大叔命西鄙、北鄙贰于己(22)。公于吕曰(23):“国不堪贰,君 将若之何(24)。?欲与大叔,臣请事之;若弗与,则请除之,无生民心。” 公曰:“无庸(25),将自及。”大叔又收贰以为己邑,至于廪延(26)。子 封曰:“可矣。厚将得众。”公曰:“不义不昵(27)”,厚将崩。” 

  大叔完聚(28),缮甲兵,具卒乘(29),将袭郑。夫人将启之(30)。公闻其期,曰:“可矣!”命子封帅车二百乘以伐京(31)。京叛大叔段。段 人于鄢“。公伐诸鄢。五月辛丑32),大叔出奔共。 

  遂置姜氏于城颍(34),而誓之日:“不及黄泉,无相见也(35)。”既而悔之。 

  颍考叔为颍谷封人(36),闻之,有献于公。公赐之食。食舍肉(37)。公问之,对曰:“小人有母,皆尝君之羲(38)。请以遗之(39)。”公曰:“尔有母遗,繄我独无(40)!”颖考叔曰:“敢问何谓也?”公语之故,且告之悔。对曰:“君何患焉?若闕地及泉(41),遂而相见(42),其谁曰不然?”公从之。公入而赋(43):“大隧之中,其乐也融融(44)!”姜出而赋:“大隧之外,其乐也泄泄(45)!”遂为母子如初。 

  君子曰(46):“颖考叔,纯孝也。爱其母,施及庄公(47)。《诗》曰:‘孝子不匮,永锡尔类(48)。’其是之谓乎?” 

  【注释】 

   

  (1)初:当初,从前。故事开头时用语。(2)郑武公:春秋时诸侯国郑国(在今河南新郑)国君,姓姬,名掘突,武为谥号。申:诸侯国名,在今河南南阳,姜姓。(3)武姜:武谥郑武公谥号,姜谥娘家姓。(4)庄公:即郑庄公。共(gōng)叔段:共是国名,叔为兄弟排行居后,段是名。(5)窹(wù)生:逆生,倒生,即难产。(6)恶(wù):不喜欢。(7)亟(qì):多次屡次。(8)制:郑国邑名,在今河南荥阳县虎牢关。(9)岩邑:险要地城邑。(10)虢(guó)叔:东虢国国君。(11)佗:同“他”。唯命:“唯命是从”地省略。(12)京:郑国邑名,在今河南荥阳县东南。(13)祭(zhài)仲:郑国大夫,字足。(14)雉:古时建筑计量单位,长三丈,高一丈。(15)参:同“三”。国:国都。(16)堪:经受得起。(17)焉:哪里。辟:同“避”。(18)何厌之有:有何厌。厌:满足。(19)所:安置,处理。(20)图:课,治。(21)毙:仆倒,倒下去。(22)鄙:边境上得邑。贰于己:同时属于庄公和自己。(23)公子吕:郑国大夫,字子封。(24)若之何:对他怎么办。(25)庸:用。(26)廪延:郑国邑名,在今河南延津北。(27)昵:亲近。(28)完:修缮。聚:积聚。(29)缮:修整。甲:铠甲。兵:武器。具:备齐。卒:步兵。乘(shèng):兵车。(30)夫人:指武姜。启之:为他打开城门。(31)帅:率领。乘:一车四马为一乘。车一乘配甲士三人,步卒七十二人。(32)鄢:郑国邑名,在陵境内.(33)五月辛丑:五月二十三日.古人记日用天干和地支搭配.(34)城颖西北。(35)黄泉:黄土下的泉水。这里指墓穴。(36)颖考叔:郑国大夫。颖谷:郑国邑名,在今河南登封西南。封人:管理边界的官。(37)舍肉:把肉放在旁边不吃。(38)羲:调和五味做成的带汁的肉。(39)遗(wéi):赠送。(40)繄(yì):语气助词。没有实义。(41)闕:同“掘”,挖。(42)隧:地道。这里的意思是挖隧道。(43)赋:指作诗。(44)融融:快乐自得的样子。(45)泄泄(yì):快乐舒畅的样子。(46)君子:作者地托。《左传》作者常用这种方式发表评论。(47)施(yì):延及,扩展。(48)这两句诗出自《诗·大雅·既醉》。匮:穷尽。锡:同“赐”,给予。 

  【译文】 

  当初,郑武公娶了申国国君的女儿为妻,叫做武姜;生下了庄公和公叔段。庄公脚在前倒生下来,使姜氏受了惊吓所以取名叫‘窹生’,武姜因此讨厌庄公。武姜玉爱共叔段,想立他为太子多次向武公请求,武公都没有答应。等到庄公当上了郑国国君武姜为共叙段请求把制作为他的封邑。庄又说“制是个险要的城邑,从前虢叔就死在那里,如果要别的地方,我都答应。”武姜又为共叔段请求京邑,庄公就计共叔段住在那里,称他为“京城太叔”。 

  祭仲说“都城超过了三百丈,就会成为国家的祸害。按先王的规定,大的都城面积不能超过国都的三分之一。中等的不超过五分之一,小的不超过九分之一。现在京邑.的大小不合法度,违反了先王的制度,这会使您受不了。”庄公回答说;“姜氏要这么做我怎能避开这祸害呢?”祭仲说道:“姜氏有什么可满足呢?不如早些处置共叔段,不让他的势力蔓延。如果蔓延开来,就难对付了。蔓延开的野草都除不掉,更何况是您习卜受宠的兄弟呢?”庄公说‘干多了不仁义的事情,必定会自取灭亡,您暂且等着看吧。” 

  不久之后,太叔命令西边和北边的边邑也同时归他管辖。公子吕说‘一个国家不能容纳两个君王,您打算怎么办?如果您想把国家交给大叔,就请允许我去事奉他;如果不给,就请陈掉他,不要使百姓产生二心。”庄公说;“用不着,他会自食其果。太叔又把双方共管的边邑收归自己,一直把邑地扩大到了廪延。公子吕说;“可以动手了。他占多了地方就会得到百姓拥护。”庄公说“做事不仁义就不会有人亲近,地方再大也会崩溃。” 

  太叔修造城地,聚集百姓,修整铠甲和武器.准备好了步兵和战车,将要偷袭郑国国都。武姜打算为他打开城门作内应。庄公得知了太叔偷袭的日期,说;‘可以动手了!”于是,他命令公子吕率领二百辆战车去攻打京邑。京邑百姓背叛了共叔段,共叔段逃到了鄢地,庄公又攻打鄢。五月二十三日,共叔段逃奔去了共国。 

  于是庄公把武姜安置到城颖,并向她发誓说:“不到地下黄泉,水远不再见面。”事后,他又后悔这么说。 

  考叔当时是颖谷管理疆界的,他听说了这件事,就送了些礼物给庄公。庄公请他吃饭,他却把肉放在一旁不吃。庄公问他为什么,颖考叔回答说:“我家中有母亲,我的饭食她都吃过,就是从未吃过君王的肉羹,后允许我拿去送给她。”庄公说“你有母亲可以送东西给她,唯独我没有!”颖考叔说“我冒昧问一下这话是什么意思?”庄公把事情的缘由告诉了他,并说自己很后悔。颖考叔说;“君王何必担忧呢?如果掘地见水,打成地道去见面,谁能说这不是黄泉相见?”庄公听从了项考叔的话,照着做了。庄公进入地道,赋诗说:‘隧道当中,心中快乐融和!”武姜走出隧道,赋诗说;‘隧道之外,心中快乐舒畅!”于是。母于关系又与从前一样了。 

  君子说;“颖考叔真是个孝子。爱自己的母亲,还扩大影响了郑庄公。《诗·大雅·既醉》说‘孝子德行无穷个永久能分给同类。’大概说的就是这样的事吧!” 

  【读解】 

  这是一个流传甚广、十分典型的兄弟相争的故事。 

  人们常用“亲如兄弟”来形容亲情的深厚,也用“亲兄弟,明算帐”来说明亲情和利益冲突之间的关系。我们凭自己的生活体 验深知,亲情在很多时候是脆弱的,在利益的驱使之下,亲情远 远不足以化解由利益导致的矛盾冲突。 

  当然,兄弟相争,并非完全没有是非曲直,并非完全没有正 义、真理的存在。比如,郑庄公与共叔段的权位之争,按传统观 念,长子是王位天然的继承者,是“天理”,不容有违背。这样, 郑庄公就代表了合理的、正当的一方,而共叔段夺取王位的图谋, 便是不合理的、不正当的。 

  代表合理的、正义的一方,往往充满“正气”,可以慷慨陈辞。 鸣鼓攻之,可以稳坐如山,居高临下,所以郑庄公才可以自豪地、 以先知的口吻说:“多行不义,必自毙。” 

  抛开这个故事不论,‘多行不义,必自毙”也算是一条普遍真 理,正如“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一样。几乎可以说,古往今来, 凡是作恶的人,搞阴谋诡计的人,违法乱纪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最终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但是,如果坐着等待结果的到来,等待作恶者“自毙”,显然 是愚蠢的,无异于自己坐以待毙,很可能让作恶者占尽了风光好 处。我们要相信毛说过的:“凡是反动的东西,你不打,他就 不例。扫帚不到,灰尘照例不会自己跑掉。”所以,与其坐以待毙, 不如起而对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这么说来,以恶抗恶,以暴力抗恶,以阴谋诡计对阴谋诡计, 在一定范围内便是合理的事。真理、道义总得以某种方式来加以 捍卫,对真理、道义的信念,总不能替代实际有效的行动,就好 比强盗闯进我们家里,是不可能凭借善良的愿望和对正义的信念 来阻止强盗的抢劫的。唯有拿起武器,同强盗搏斗,把强盗赶出 家门去,才是用行动来维护自己的信念,因而真理、正义才可能 得到证明,得到捍卫。 

  儒家传统一直是主张知行合一、言行一致的。在内心承认的真理,在 思想和言论中确信原则,必须用实际行动来加以体现,让真理、原则变成行动 的指南。如果能做到这样,不溢、恶行、阴谋等等,就既不是可怕的猛兽,也 不是不可战胜和征服的。关键不在对方,而在自己是否能挺身而出,以及如何 挺身而出,从而让东风压倒西风。 

(二)齐桓公伐楚(僖公四年)

四年,春,齐侯以诸侯之师侵蔡(1),蔡溃,遂伐楚。

  楚子使与师言日(2):“君处北海,寡人处南海(3),唯是风马牛不相及也(4)。不虞君之涉吾地也(5),何故?”管仲对曰:“昔召康公命我先君大公曰(6):‘五侯九伯(7),女实征之(8),以夹辅周室。’赐我先君履(9):东至于海,西至于河,南至于穆陵,北至于无隶。尔贡包茅不入(11),王祭不共(12),无以缩酒(13),寡人是微(14);昭王南征而不复,寡人是问(15)。”对曰:“贡之不入,寡君之罪也,敢不共给?昭王之不复,君其问诸水滨。”

  师进,次于陉(16)。

  夏,楚子使屈完如师(17)。师退,次于召陵(18)。

  齐侯陈诸侯之师,与屈完乘而观之。齐侯曰:“岂不谷是为?先君之好是继(19)。与不谷同好,如何?”对曰:“君惠徼福于敝邑之社稷(20),辱收寡君(21),寡君之愿也。”齐侯曰:“以此众战(22),谁能御之!以此攻城,何城不克!”对曰“:“君若以德绥诸侯(23),谁敢不服?君若以力,楚国方城以为城(24),汉水以为池,虽众,无所用之!”

  屈完及诸侯盟(25)。

注释

  (1)诸侯之师:指参与侵蔡的鲁、宋、陈、卫、郑、许、曹等诸侯国的。蔡:诸侯国名,姬姓,在今河南汝南、上蔡、新蔡一带。(2)楚子:指楚成王。与:介词,跟,和。(3)北海、南海:泛指北方、南方边远的地方,不实指大海,形容两国相距甚远。(4)唯是:因此。风:公畜和母畜在发情期相互追逐引诱。这句话的意思是说由于相距遥远,虽有引诱,也互不相干。(5)不虞:不料,没有想到。涉:淌水而过,这里的意思是进入,委婉地指入侵。(6)召(shao,第四声)康公:召公?#93;(shi,第四声),周成王时的太保,“康”是谥号。先君:已故的君主,大公:太公,指姜尚,他是齐国的开国君主。(7)五侯:公、侯,伯、子、男五等爵位的诸侯。九伯:九州的长官。五侯九伯泛指各国诸侯。(8)实征之:可以征伐他们。(9)履:践踏。这里指齐国可以征伐的范围。(10)海:指渤海和黄海。河:黄河。穆陵:地名,即今山东的穆陵关。无隶:地名,齐国的北境,在今山东无棣县附近。(11)贡:贡物。包:裹束。茅:菁茅。入:进贡。(12)共:同“供”,供给。(13)缩酒:渗滤酒渣,祭祀时的仪式之一:把酒倒在束茅上渗下去,就像神饮了一样(依郑玄说,见《周礼*甸师》注)。(14)寡人:古代君主自称是征:索取这种贡物。(15)昭王:周成王的孙子周昭王。问:责问。(16)次:临时驻扎。陉(xing,第二声):山名,在今河南偃城县南。(17)屈完:楚国大夫。如:到,去。师:。(18)召(shao,第四声)陵:楚国地名,在今河南偃城东。(19)不谷:不善,诸侯自己的谦称。(20)惠:恩惠,这里作表示敬意的词。徼(yao,第一声):求;本义是巡查、巡逻,读jiao,第四声。敝邑:对自己国家的谦称。(21)辱:屈辱,这里作表示敬意的词。(22)众:指诸侯的,(23)绥:安抚。(24)方城:指楚国北境的大别山、桐柏山一带山。(25)盟:订立盟约。

译文

  蔡桓公与夫人蔡姬在园林中乘舟游玩,蔡姬故意晃动小船,桓公吓得脸色都变了,他阻止蔡姬,蔡姬却不听。桓公一怒之下让她回到了蔡国,但没有说与她断绝夫妻关系,蔡姬的哥哥蔡穆侯却让她改嫁了。

  鲁僖公四年的春天,齐桓公率领诸侯国的攻打蔡国。蔡国溃败,接着又去攻打楚国。

  楚成王派使节到齐军对齐桓公说:“您住在北方,我住在南方,因此牛马发情相逐也到不了双方的疆土。没想到您进入了我们的国土这是什么缘故?”管仲回答说:“从前召康公命令我们先君大公说:‘五等诸侯和九州长官,你都有权征讨他们,从而共同辅佐周王室。’召康公还给了我们先君征讨的范围:东到海边,西到黄河,南到穆陵,北到无隶。你们应当进贡的包茅没有交纳,周工室的祭祀供不上,没有用来渗滤酒渣的东西,我特来征收贡物;周昭王南巡没有返回,我特来查问这件事。”楚国使臣回答说:“贡品没有交纳,是我们国君的过错,我们怎么敢不供给呢?周昭王南巡没有返回,还是请您到水边去问一问吧!”于是齐军继续前进,临时驻扎在陉。

  这年夏天,楚成王派使臣屈完到齐军中去交涉,齐军后撤,临时驻扎在召陵。

  齐桓公让诸侯国的摆开阵势,与屈完同乘一辆战车观看军容。齐桓公说:“诸侯们难道是为我而来吗?他们不过是为了继承我们先君的友好关系罢了。你们也同我们建立友好关系,怎么样?屈完回答说:“承蒙您惠临敝国并为我们的国家求福,忍辱接纳我们国君,这正是我们国君的心愿。”齐桓公说:“我率领这些诸侯作战,谁能够抵挡他们?我让这些攻打城池,什么样的城攻不下?”屈完回答说:‘如果您用仁德来安抚诸侯,哪个敢不顺服?如果您用武力的话,那么楚国就把方城山当作城墙,把汉水当作护城河,您的兵马虽然众多,恐怕也没有用处!”

  后来,屈完代表楚国与诸侯国订立了盟约。

(三)宫之奇谏假道(僖公五年)

晋侯复假道于虞以伐虢(1)。宫之奇谏曰:“虢,虞之表也(2)。虢亡,虞必从之。晋不可启(3),寇不可翫(4)。一之谓甚,其可再乎(5)?谚所谓‘辅车相依,唇亡齿寒’者(6),其虞、虢之谓也。”

  公曰:“晋,吾宗也(7),岂害我哉?”对曰:“大伯、虞仲,大王之昭也 (8)。大伯不从,是以不嗣(9)。虢仲、虢叔,王季之穆也(10),为文王卿士,勋在王室,藏于盟府(11)。将虢是灭(12),何爱于虞!且虞能亲于桓、庄乎,其爱之也(13)?桓、庄之族何罪,而以为戮,不唯偪乎(14)?亲以宠偪,犹尚害之,况以国乎?”(15)

  公曰:“吾享祀丰絜,神必据我(16)。”对曰:“臣闻之,鬼神非人实亲,惟德是依(17)。故《周书》曰:‘皇天无亲,惟德是辅(18)。’又曰:‘黍稷非馨,明德惟馨(19)。’又曰:‘民不易物,惟德馨物(20)。’如是,则非德民不和,神不享矣。神所冯依(21),将在德矣。若晋取虞,而明德以荐馨香,神其吐之乎?”(22)

  弗听,许晋使。宫之奇以其族行(23),曰:“虞不腊矣(24)。在此行也,晋不更举矣。”(25)

  冬,十二月丙子朔(26),晋灭虢,虢公醜奔京师(27)。师还,馆于虞(28),遂袭虞,灭之。  ──选自《十三经注疏》本《左传》 

【注 释】 

  (1)晋:国名,在今山西省翼城县东。晋侯:晋献公。复假道:又借路。僖公二年晋曾向虞借道伐虢,今又借道,故用“复”。虞:国名,姬姓。周文王封予古公亶父之子虞仲后代的侯国,在今山西省平陆县东北。虢(guó国):国名,姬姓。周文王封其弟仲于今陕西宝鸡东,号西虢,后为秦所灭。本文所说的是北虢,北虢是虢仲的别支,在今山西平陆。虞在晋南,虢在虞南。 (2)表:外表,这里指屏障、藩篱。 (3)启:启发,这里指启发晋的贪心。 (4)寇:凡兵作乱于内为乱,于外为寇。翫(wán完):即“玩”,这里是轻视、玩忽的意思。 (5)其:反诘语气词,难道。 (6)辅:面颊。车:牙床骨。 (7)宗:同姓,同一宗族。晋、虞、虢都是姬姓的诸侯国,都同一祖先。 (8)大(tài)伯、虞仲:周始祖大王的长子和次子。昭:古代宗庙制度,始祖的神位居中,其下则左昭右穆。昭位之子在穆位,穆位之子在昭位。昭穆相承,所以又说昭生穆,穆生昭。大伯、虞仲、王季俱为大王之子,都是大王之昭。 (9)不从:指不从父命。嗣:继承(王位)。大伯知道大王要传位给他的小弟弟王季,便和虞仲一起出走。宫子奇认为大伯没继承王位是不从父命的结果。 (10)虢仲、虢叔:虢的开国祖,王季的次子和三子,文王的弟弟。王季于周为昭,昭生穆,故虢仲、虢叔为王季之穆。 (11)卿士:执掌国政的大臣。盟府:主持盟誓、典策的宫府。 (12)将虢是灭:将灭虢。将,意同“要”。是,复指提前的宾语“虢”。 (13)桓庄:桓叔与庄伯,这里指桓庄之族。庄伯是桓叔之子,桓叔是献公的曾祖,庄伯是献公的祖父。晋献公曾尽杀桓叔、庄伯的后代。其:岂能,哪里能。之:指虞。 (14)桓庄之族何罪,而以为戮:庄公25年晋献公尽诛同族群公子。以为戮:把他们当作杀戮的对象。唯:因为。偪(bì毙):通“逼”,这里有威胁的意思。 (15)亲:指献公与桓庄之族的血统关系。宠:在尊位,指桓、庄之族的高位。况以国乎:此句承上文,因此省略了“以国”下的“偪”字。 (16)享祀:祭祀。絜(jié吉):同“洁”。据我:依从我,即保佑我。 (17)实:同“是”复指提前的宾语。 (18)皇:大。辅:辅佐,这里指保佑。所引《周书》已亡佚,这两句引见伪古文《尚书》,下同。 (19)黍:黄黏米;稷(jì寄):不黏的黍子,黍稷这里泛指五谷。馨(xīn心):浓郁的香气。 (20)易物:改变祭品。繄(yì亿):句中语气词。 (21)冯:同“凭”。 (22)明德:使德明。馨香:指黍稷。其:语气词,加强反问。吐:指不食所祭之物。 (23)以:介词,表率领。以其族行:指率领全族离开虞。 (24)腊:岁终祭祀。这里用作动词,指举行腊祭。 (25)此句以下有删节。 (26)丙子:十二月初一正逢干支的丙子。朔:每月初一日。 (27)醜:虢公名。京师:东周都城。今河南洛阳。 (28)馆:为宾客们设的住处。这里用作动词,驻扎的意思。 (29)媵(yìng映):陪嫁的奴隶。秦穆姬:晋献公女,嫁秦穆公。 (30)书:指《春秋》。 

  【译文】

  晋侯又向虞国借路去攻打虢国。

  宫之奇劝阻虞公说:“虢国,是虞国的围,虢国灭亡了,虞国也一定跟着灭亡。晋国的这种贪心不能让它开个头。这支侵略别人的不可轻视。一次借路已经过分了,怎么可以有第二次呢?俗话说‘面颊和牙床骨互相依着,嘴唇没了,牙齿就会寒冷’,就如同虞、虢两国互相依存的关系啊。”

  虞公说:“晋国,与我国同宗,难道会加害我们吗?”宫之奇回答说:“泰伯、虞

  仲是大王的长子和次子,泰伯不听从父命,因此不让他继承王位。虢仲、虢叔都是王季的第二代,是文王的执掌国政的大臣,在王室中有功劳,因功受封的典策还藏在盟府中。现在虢国都要灭掉,对虞国还爱什么呢?再说晋献公爱虞,能比桓庄之族更亲密吗?桓、庄这两个家族有什么罪过?可晋献公把他们杀害了,还不是因为近亲对自己有威胁,才这样做的吗?近亲的势力威胁到自己,还要加害于他们,更何况对一个国家呢?”

  虞公说:“我的祭品丰盛清洁,神必然保祐我。”宫子奇回答说:“我听说,鬼神不是随便亲近某人的,而是依从有德行的人。所以《周书》里说:‘上天对于人没有亲疏不同,只是有德的人上天才保祐他。’又说:‘黍稷不算芳香,只有美德才芳香。’又说:‘人们拿来祭祀的东西都是相同的,但是只有有德行的人的祭品,才是真正的祭品。’如此看来,没有德行,百姓就不和,神灵也就不享用了。神灵所凭依的,就在于德行了。如果晋国消灭虞国,崇尚德行,以芳香的祭品奉献给神灵,神灵难道会吐出来吗?”

  虞公不听从宫之奇的劝阻,答应了晋国使者借路的要求。宫之奇带着全族的人离开了虞国。他说:“虞国的灭亡,不要等到岁终祭祀的时候了。晋国只需这一次行动,不必再出兵了。”

  冬天十二月初一那天,晋灭掉虢囯,虢公醜逃到东周的都城。晋军回师途中安营驻扎在虞国,乘机突然发动进攻,灭掉了虞国。 

(四)烛之武退秦师(僖公三十年)

晉侯、秦伯围郑(2),以其无礼于晉(3),且贰于楚也(4)。晉军函陵(5),秦军晉南(6)。

  佚之狐言于郑伯曰(7):“国危矣!若使烛之武见秦君,师必退。”公从之。辞曰:“臣之壮也,犹不如人;今老矣,为也已!”公曰:“吾不能早用子;今急而求子,是寡人之过也。然郑亡,子亦有不利焉。”许之。

  夜缒而出。见秦伯曰:“秦晉围郑,郑既知亡矣。若亡郑而有益于君,敢以烦执事(8)。越国以鄙远(9),君知其难也,焉用亡郑以陪邻(10)?邻之厚,君之薄也。若舍郑以为东道主(11),行者之往来(12),共其乏困(13),君亦无所害。且君尝为晉君赐矣,许君焦、瑕(14),朝济而夕设版焉,君之所知也。夫晉厌之有(15)?既东封郑(16),又欲肆其西封;若不缺秦(17),将焉取之?缺秦以利晉,唯君图之!”

  秦伯说(18),与郑人盟。使杞子、逢孙、扬孙戍之(19),乃还。子犯请击之(20)。公曰:“不可!微夫人之力不及此(21)。因人之力而敝之(22),不仁;失其所与(23),不知;以乱易整,不武(24)。吾其还也。”亦去之。

  ── 选自《十三经注疏》本《左传》

【注 释】 

  (1)甲午:古代用干支记日,具体日期已无考。 (2)晋侯、秦伯:晋文公和秦穆 (3)无礼于晋:晋文公未即位前,曾到郑国,郑文公不以礼相待。 (4)贰于楚:对晋有二心而亲近楚。 (5)函陵:在今河南新郑县。 (6)氾(fàn范)南:汜水南面,在今河南中牟县南。 (7)佚之狐:郑大夫。郑伯:郑文公。 (8)执事:办事人,借办事人代指秦君,是对崐君的敬称。 (9)越国:秦在晋西,秦到郑国,要越过晋国。鄙远:以距离远的郑国作为秦国的边境。鄙,边境,这里作动词用。 (10)陪,增加。句意为,灭了郑国,郑国的土地只能归晋。 (11)东道主:东方路上的主人。(12)行者:外交使者。 (13)共:同供。乏困:乏,指缺乏资粮;困,指困顿需要休息。 (14)焦、瑕:晋国城邑,在今河南陕县。 (15)厌,同餍,满足。 (16)封:疆界,作动词用。 (17)缺:侵略。 (18)说:同悦。 (19)杞子、逢孙、扬孙:都是秦大夫。 (20)子犯:晋国大夫。 (21)微:非。 (22)因:依靠。敝:伤害。 (23)所与:犹同盟国。 (24)武:武定祸乱。见《书·大禹谟》“乃武乃文”传。 

  【译文】  

  晋侯和秦伯合兵围困郑国,因为郑伯曾经对待晋侯没有礼貌,并且怀有二心亲近楚国。晋国驻扎在函陵,秦国驻扎在汜水南面。

  佚之狐对郑伯说:“国势危急了!倘派烛之武去见秦君,秦兵一定退去。”郑伯听从了他的话。烛之武推辞道:“我的壮年,还不及人;现在老了,不能做什么了!”郑伯说:“我不能及早重用您;现在碰到急难来求您,这是我的过错。然而郑国灭亡了,对您也有不利!”烛之武答应去。

  在夜里用绳子捆住身子从城上挂下去。见秦伯说:“合兵围困郑国,郑国已经知道要亡了!倘使灭掉郑国对您有好处,我怎么敢用这件事来烦劳您。越过晋国把远处的郑国作为秦国的边界,您知道它的困难;怎么能用灭掉郑国来加强邻国?邻国实力的加强,即您实力的削弱。倘使放弃进攻郑国,作为您东路上的主人,您的外交使者的来往,郑国可以供给他们资粮馆舍,对您没什么害处。况且您曾经对晋惠公施恩了;晋惠公应允把焦、瑕两城给您,可是他早上渡过黄河,晚上就在那里构筑防御工事,这是您所知道的。晋国怎么会满足呢?已经要把郑国作为她东面的疆界,又要扩展它西面的疆界;倘使不来损害*秦国,还会到哪儿去扩展呢?损害秦国来使晋国得到好处,只请您仔细考虑吧!”

  秦伯听了高兴,跟郑国人结盟。派杞子、逢孙、扬孙在郑国驻防,才回去。

子犯请求发兵攻打秦军,晋文公说:“不行!不是这个人的力量我到不了今天。依靠人家的力量反过来伤害人家,不仁慈;失掉了自己的同盟国,不明智;用战乱来改变出兵时的整肃,是不武,我还是应该回去。”也离开了郑国。 

  (五)蹇叔哭师(僖公三十二年)

(原文)冬,晋文公卒。庚辰,将殡于曲沃(1)。出绛(2),柩有声如牛(3)。卜偃使大夫拜(4),曰:“君命大事(5)将有西师过轶我(6),击之,必大捷焉。”

  杞子自郑使告于秦曰(7):“郑人使我掌其北门之管(8),若潜师以来(9),国可得也(10)。”穆公访诸蹇叔(11)。蹇叔曰:“劳师以袭远,非所闻也。师劳力竭,远主备之(12),无乃不可乎?师之所为,郑必知之。勤而无所(13),必有悖心(14)。且行千里,其谁不知?”公辞焉。召盂明、西乞、白乙使出师于东门之外(15)。蹇叔哭之曰:“盂子!吾见师之出而不见其人也?(16)”公使谓之曰:“尔何知!中寿(16),尔墓之木拱矣!” 蹇叔之子与师,哭而送之,曰:“晋人御师必于崤(17),崤有二陵焉(18)。其南陵,夏后皋之墓也(19);其北陵,文王之所辟风雨也,必死是间,余收尔骨焉(20)?秦师遂东。

【注释】

  (1)殡:停丧。曲沃:晋国旧都,晋国祖庙所在地,在今山西闻喜。

  (2)绛:晋国国都,在今山西翼城东南。

  (3)柩(jiu):装有尸体的棺材。

  (4)卜偃:掌管晋国卜筮的,姓郭,名偃。

  (5)大事:指战争。古时 战争和祭祀是大事。

  (6)西师:西方的,指秦军。过轶:越过。

  (7)杞子:秦国大夫。

  (8)掌:掌管。管,钥匙。

  (9)潜:秘密地。

  (10)国:国都。

  (11)访:询问,征求意见。蹇叔:秦国老臣。

  (12)远主:指郑君。

  (13)勤:劳苦。所:处所。无所:一无所得。

  (14)悖(bei)心: 违逆之心,反感。

  (15)孟明:秦国大夫,姓百里,名视,字孟明。秦国元 老百里奚之子。西乞:秦国大夫,姓西乞,名术。白乙:秦国大夫,姓白乙名丙。这三人都是秦国将军。

  (16)中(zhong)寿:满寿,年寿满了。拱: 两手合抱。

  (17)崤(xiao):山名,在今河南洛宁西北。

  (18)陵:大山。崤山有两陵,南陵和北陵,相距三十里,地势险要。

  (19)夏后皋:夏代君主,名皋,夏桀的祖父。后:国君。

  (20)尔骨:你的尸骨,焉:在那里。

【白话翻译】

  冬天,晋文公去世了。十二月十二日,要送往曲沃停放待葬。刚走出国都绛城,棺材里发出了像牛叫的声音。卜官郭偃让大夫们向棺材下拜,并说:“国君要发布军事命令,将有西方的越过我们的国境,我们袭击它,一定会获得全胜。”

  秦国大夫杞子从郑国派人向秦国报告说:“郑国人让我掌管他们国都北门的钥匙,如果悄悄派兵前来,就可以占领他们的国都。” 秦穆公向秦国老臣蹇叔征求意见。蹇叔说:“让辛勤劳苦地偷袭远方的国家,我从没听说有过。辛劳精疲力竭,远方国家的君主又有防备,这样做恐怕不行吧?的一举一动,郑国必定会知道。辛勤劳苦而一无所得,一定会产生叛逆念头。再说行军千里,有谁不知道呢?”秦穆公没有听从蹇叔的意见。他召见了孟明视,西乞术和白乙丙三位将领,让他们从东门外面出兵。蹇叔哭他们说:“孟明啊,我看着大军出发,却看不见他们回来了!”秦穆公派人对蹇叔说:“你知道什么?你的年寿满了,等到回来,你坟上种的树该长到两手合抱粗了。”蹇叔的儿子跟随一起出征,他哭着送儿子说:“晋国人必定在崤山抗击我军,崤有两座山头。南面的山头是夏王皋的坟墓,北面的山头是周文王避过风雨的地方。你们一定会战死在这两座山之间,我到那里收拾你的尸骨吧。”秦军于是向东进发。

【解析】

  卜官郭偃和老臣蹇叔的预见有如先知,料事真如神,秦军后 来果然在崤山大败而归,兵未发而先哭之,实在是事前就为失败而哭,并非事后诸葛亮。

  郭偃托言的所谓“君命大事”,不过是个借口,人们根据经验 完全可以作出类似的判断,乘虚而入,乱而取之,是战争中常用的手法。作为政治家和军事家,如果不具备这种经验和头脑,应 当属于不称职之列。从蹇叔一方看,他作为开国老臣,也具有这方面的经验:对手并非等闲之辈,不可能在非常时刻没有防备,因此,此时出征无异于自投罗网。

  秦穆公急欲扩张自己势力的心情,导致他犯了一个致命的常 识性的错误,违反了“知己知彼”这个作战的基本前提。敌手早有防备,以逸待劳,必定获胜;劳师远袭,疲惫不堪,没有战斗 力,必定惨败。其中原因大概是攻城略地的心情太急切了,以至连常识都顾不上,当然是咎由自取。

  马有失前蹄的时候,人也有过失的时候,而在利令智昏的情 况下所犯的错误,则是不可宽恕的。利令智昏而犯常识性的错误,更是不可宽恕。

  再说,当初秦国曾与晋国一起企图消灭郑国,后来又与郑国 订立盟约。此时不仅置盟约不顾,就连从前的同伙也成了觊觎的对象。言而无信,自食其言,不讲任何道义、仁德,这同样应当 遭天遣,遭惩罚。

  当人心目中没有权威之时,便没有了戒惧;没有了戒惧,就会私欲急剧膨胀;私欲急剧膨胀便会为所欲为,无法无天。春秋的诸侯混战,的确最充分地使人们争权夺利的心理。手法、技巧发挥到了极致,也使命运成了最不可捉模和把握的东西。弱肉强食是普遍流行的无情法则,一朝天子一朝臣,泱泱大国可能在一夜之间倾覆,区区小国也可能在一夜之间暴发起来。

  “先知”是没有的;而充满睿智并富有经验者,往往被人们 为是“先知”。

(六)晋灵公不君(宣公二年)

原文注释

  晋灵公不君①:厚敛以雕墙(2);从台上弹人,而观其辟丸也;宰夫胹熊蹯不熟③,杀之,寘诸畚(4),使妇人载以过朝⑤。赵盾、士季 见其手(6),问其故,而患之。将谏,士季曰:“谏而不入(7),则莫之 继也。会请先,不入,则子继之。”三进,及溜(8),而后视之,曰: “吾知所过矣,将改之。”稽首而对曰:“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 莫大焉。《诗》曰:‘靡不有初,鲜克有终(9)。’夫如是,则能补过 者鲜矣。君能有终,则社稷之固也,岂惟群臣赖之(10)。又曰:‘衮 职有阙,惟仲山甫补之(11)。’能补过也。君能补过,衮不废矣(12)。”

  犹不改。宣子骤谏(13),公患之,使鉏麑贼之(14)。晨往,寝门辟 矣(15),盛服将朝(16)。尚早,坐而假寐(17)。麑退,叹而言曰:“不忘恭 敬,民之主也(18)。之主,不忠;弃君之命,不信。有一于此, 不如死也!”触槐而死。

  秋九月,晋侯饮赵盾酒(19),伏甲(20),将攻之。其右提弥明知之(21), 趋登(22),曰:“臣侍君宴,过三爵(23),非礼也。”遂扶以下。公嗾夫 獒焉(24)。明搏而杀之。盾曰:“弃人用犬,虽猛何为!”斗且出。提 弥明死之(25)。

  初,宣子田于首山(26),舍于翳桑(27)。见灵辄饿(28),问其病。曰: “不食三日矣!”食之(29),舍其半。问之。曰:“宦三年矣(30),未知母 之存否。今近焉,请以遗之(31)。”使尽之,而为之箪食与肉(32),寘诸 橐以与之(33)。既而与为公介(34),倒戟以御公徒,而免之。问何故,对 曰:“翳桑之饿人也。”问其名居,不告而退。遂自亡也。

  乙丑,赵穿攻灵公于桃园(35)。宣子未出山而复。书曰(36): “赵盾弑其君。”以示于朝。宣子曰:“不然。”对曰:“子为正卿, 亡不越竟,反不讨贼(37),非子而谁?”宣子曰:“呜呼(38)!《诗》曰: ‘我之怀矣,自诒伊戚(39)。’其我之谓矣。”

  孔子曰:“董狐,古之良史也,书法不隐(40)。赵宣子,古之良 大夫也,为法受恶(41)。惜也,越竞乃免。”

  宣子使赵穿逆公子黑臀于周而立之(42)。壬申,朝于武宫(43)。

  【注释】

  ①晋灵公:晋国国君,名夷皋,文公之孙,襄公之子。不君:不行君道。 ②厚敛:加重征收赋税。雕墙:装饰墙壁。这里指修筑豪华宫室,过着 奢侈的生活。雕:一本作“雕”。 ③宰夫:国君的厨师。胹(ér):煮,炖。熊蹯(fán):熊 掌。 ④畚(běn):筐篓一类盛物的器具。⑤载:用车装。 (6)赵盾:赵衰之子,晋国正卿。士季:士为之孙,晋国大夫,名会。 (7)不入:不采纳,不接受。(8)三进:向前走了三次。及:到。溜:屋 檐下滴水的地方“。 (9)这两句诗出自《诗·大雅·荡》。靡:没有什么。初: 开端。鲜:少。克:能够。终:结束。(10)赖:依靠。 (11)这两句诗出 自《诗·大雅·杰民》。衮(gǔn):天子的礼服,借指天子,这里指周宣王。 阙:过失。仲山甫:周宣王的贤臣。(12)衮:指君位。 (13)骤:多次。 (14)鉏麑(chú ní):晋国力士。贼:刺杀。(15)辟:开着。(16)盛服:穿 戴好上朝的礼服。 (17)假寐:闭目养神,打盹儿。(18)主:主人,靠山。 (19)饮(yìn):给人喝。(20)伏:埋伏。甲:披甲的士兵。(21)右:车 右。提弥明:晋国勇士,赵盾的车右。 (22)趋登:快步上殿堂。(23)三 爵:三巡。爵:古时的酒器。 (24)嗾(sǒu):唤狗的声音。獒(áo):猛犬。(25)死之:为之死。之:指赵盾。(26)田:打猎。首山:首阳山,在今 山西永济东南。 (27)舍,住宿。翳(yì)桑:首山附近的地名。(28)灵 辄:人名,晋国人。 (29)食(sì)之:给他东西吃。(30)宦(huàn):给 人当奴仆。 (31)遗(wèi):送给。(32)箪( dān ):盛饭的圆筐。食:饭。 (33)橐(tuó):两头有口的口袋,用时以绳扎紧。(34)与:参加,介:甲 指甲士。 (35)赵穿:晋国大夫,赵盾的堂兄弟。(36):太史,掌纪 国家大事的史官。这里指晋国史官董狐。书:写。(37)竟:通境,边境。反:通“返”,返回。竟:同“境”。贼: 弑君的人,指赵穿。 (38)乌呼:感叹词,同“呜呼”,啊。(39)怀:眷恋。 诒:同‘贻”,留下。伊,语气词。(40)良史:好史官。书法:记事的原则. 隐:隐讳,不直写。 (41)恶:指弑君的恶名,(42)逆:迎,公子黑臀:即 晋成公,文公之子,襄公之弟,名黑臀,(43)武宫:晋武公的宗庙,在曲沃。

重点

  1、灵:谥号。《逸周书·谥法》、郑樵《通志》均有记载,谥法是给予谥号的标准,用一些固定的字,赋予特定的涵义,用以指称死者的美德、恶德等。

  2、君:《说文》:“尊也。从尹,发号,故从口。”“尹,治也。” 《论语》“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 不君:否定副词“不”修饰动词谓语,后面紧跟名词,所以“君”用为动词。

  3、厚:薄厚义古今同。《劝学》:“不临深溪,不知地之厚也。” 古代意义广泛, “厚敛以雕墙。”多而重。《战国策》:“大王又并军致与战,非能厚胜也。”巨大。《韩非子》:“厚酒肥肉。指浓,浓烈。

  4、雕:《说文》:“琢文也。”雕刻本字。“雕,鸟敦 (tuán)也。”“鸟敦 ,雕也。” 教材注“一本作雕”,没有说明二者的关系。 5、辟——避;孰——熟;田——畋;竟——境;反——返;教材注:“后来写作某”,皆古今字;

  7、患:担忧,忧虑。《说文》:“患,忧也。” 《论语》:“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又:“不患贫而患不安【均】,不患寡而患不均【安】。”成语“患得患失”。 作名词,指灾害,祸患。《韩非子》:“苟成其私利,不顾国患。”《后汉书·张衡传》:“阉竖恐终为其患。”成语:“有备无患、内忧外患”。患之:以之为患。(以动用法)

  8、莫之继:否定句代词作宾语前置。 9、溜:《说文》:“水出郁林郡。”本为水名。通“溜”。《说文》:“屋水流也。” 10、稽首:古代还有:拜:《说文》“首至地也。”动词。拜手,名词。拱:《说文》“敛手也。”捡:《说文》“拱也。”顿首:叩响头。

  11、社稷:社,土神。《说文》:“社,地主也。即:大地的主宰,又名后土。稷,谷神。《说文》:“稷,五谷之长。”即五谷的主宰。如本篇:“君惠徼福于敝邑之社稷。” 因“社稷”象征国家,就有了国家的意义。如《左传·成公十三年》:“又欲阙翦我公室,倾覆我社稷。”

  12、衮不废:衮: 《说文》:“天子享先王,卷龙绣于下幅,一龙蟠阿上乡。从衣,公声。” 废:《说文》:“屋顿也。” 13、骤:《说文》:“马疾步也。”引申为“快、迅速。”再虚化为副词。

  14、贼:从戈,则声,“败也”。本义指造成危害的人。《孟子》:“今之所谓良臣,古之所谓民贼也。”成语:“民贼。”《童区寄传》:“贼二人得我,我幸皆杀之矣。”“反不讨贼”。注意:上古“盗”、“贼”与现代义正好相反。今所谓“贼”,上古称“盗”;今义“强盗”,上古称“贼”。盗是偷窃,贼是抢劫杀害。

  15、坐:《说文》“止也。”《鸿门宴》:“项王、项伯东向坐。” 项羽等席地跪坐,见樊哙闯入,项羽“按剑而跽”。引申为坐的地方,座位,同篇:“项王则受璧,置之坐上。” 还有“获罪”的意思。本篇:“王终遣之,即有如不称,妾得无随坐乎?”

  16、触:本义用角顶撞。《说文》“触,抵也。”《易·大壮》:羝羊触藩。“触槐而死。” 《庖丁解牛》“手之所触。” 汉书·元帝纪》“去礼义,触刑法。” 。 17、恭敬:此为同义词连用。恭主心,敬主容。《说文》:“恭,肃也。”

  18、饮:会意字,本义饮酒。这里是使动用法。

  19、趋:快步走。古礼,在尊者或长者面前要“趋”。是一种表恭敬的方式,《触龙说赵太后》“入而徐趋,至而致谢。”《史记·萧相国世家》:“赐带剑履上殿,入朝不趋。” 《论积贮疏》:“今背本而趋末,食者甚众。”

  20、“田”:本义是田猎,后转为农业 。 《五蠹》“宋人有耕者,田中有株,兎走触株,折颈而死。”《孟子》“百亩之田,勿夺其时。” 《左传》“宣子田于首山。” 甲骨文:“王大令众人协田”;“王其田于昼,禽大豚” 。《说文》:“田,陈也。树谷曰田。从囗十,千百(阡陌)之制也。”

  21、饿:《说文》“饥也,”“饥,饿也。”《正字通》“饿,饥甚。”《论语》“伯夷叔齐,饿于首阳之下。”本篇“灵辄饿”。《孟子》“民有饥色,野有饿莩。”《韩非子》“家有常业,虽饥不饿。”李绅《悯农诗》“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仓颉篇》“饥,馁也,腹中空也。” 饥、饥为二字,说文“饥,谷不熟为饥。”“蔬不熟为饥。”

  22、宦《说文》士也。当为家奴。

  23、“介”,本义是“夹”。《左传》“天祸郑国,使介居二大国之间。”《汉书》“道里辽远,人物介绝。” 《周颂·思文》“无此疆尔介。” 后来写作“界”。《豳风·七月》“以介眉寿。”

  24、“亡”,本义逃亡,逃跑。《左传》“问其名居,不告而退,遂自亡也。”《史记》“今亡亦死,举大计亦死。”又:“或以为死,或以为亡。”《左传》“亡不越竟(境)。”《庄子》“无趾曰:‘吾唯不知务而轻用吾身。吾是以亡足。’”《左传》“然郑亡,子亦有不利焉。”《天论》“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25、“越”,本义越过。本篇“惜也,越竟乃免”。柳宗元《断刑论》“必使为善者不越月逾时而得其赏。”《齐晋案之战》:“射其左,越于车下。”

  26、“讨”,本义声讨。本篇:“子为正卿,亡不越竟,反不讨贼,非子而谁?”《秦始皇本纪》“皇帝哀众,遂发讨师。”《商君书·更法》“讨正法之本。”

编辑本段文言译文

  晋灵公不行君道,大量征收赋税来满足奢侈的生活。他从高台上用弹弓射行人,观看他们躲避弹丸的样子。厨师没有把熊掌炖烂,他就把厨师杀了,放在筐里,让官女们用车载经过朝廷。大臣赵盾和士季看见露出的死人手,便询问他被杀的原因,并为晋灵公的无道而忧虑。他们准备规劝晋灵公,士季说:“如果您去进谏而国君不听,那就没有人能接着进谏了。让我先去规劝,他不接受,您就接着去劝谏。”士季去见晋灵公时往前走了三次(伏地行礼三次,晋灵公假装没有看见他),到了屋檐下,晋灵公才抬头看他,并说:“我已经知道自己的过错了,打算改正。”士季叩头回答说:“哪个人能不犯错误呢,犯了错误能够改正,没有比这更大的好事了。《诗·大雅· 荡》说:‘没有谁向善没一个开始的,但很少(有人)能坚持到底。’如果这样,那么弥补过失的人就太少了。您如能始终坚持向善,那么国家就有了保障,而不止是臣子们有了依靠。《诗·大雅·烝民》又说: ‘周宣王有了过失,只有仲山甫来弥补。’这是说周宣王能补救过失。 国君能够弥补过失,君位就不会失去了。”

  可是晋灵公仍然没有改正。赵盾又多次劝谏,使晋灵公感到厌烦,晋灵公便派鉏麑去刺杀赵盾。鉏麑一大早就去了赵盾的家,只见卧室的门开着,赵盾穿戴好礼服准备上朝,时间还早,他和衣坐着打盹儿。鉏麑退了出来,感叹地说:“时刻不忘记恭敬国君(指按时上朝),真是百姓的靠山啊。杀害百姓的靠山,这是不忠;背弃国君的命令,这是失信。不忠不信中有一样,还不如去死!”于是,鉏麑一头撞在槐树上死了。

  秋天九月,晋灵公请赵盾喝酒,事先埋伏下武士,准备杀掉赵盾。赵盾的车夫提弥明发现了这个阴谋,快步走上殿堂,说:“臣下陪君王宴饮,酒过三巡还不告退,就不合礼仪了。”于是他扶起赵盾走下殿堂。晋灵公唤出了猛犬来咬赵盾。提弥明徒手上前搏斗,打死了猛犬。赵盾说:“不用人而用狗,即使凶猛,又有什么用!”他们两人与埋伏的武士边打边退。结果,提弥明为赵盾战死了。

  当初,赵盾到首阳山打猎,住在翳桑。他看见有个叫灵辄的人晕倒了,便去问他的病情。灵辄说:“我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赵盾给他东西吃,他留下了一半。赵盾询问原因,灵辄说:“我给贵族做仆人已经三年了,不知道家中老母是否活着。现在离家近了,请允许我把这一半留给她。”赵盾让他把食物吃完,另外给他准备了一篮饭和肉,放在口袋里给他。不久灵辄做了晋灵公的武士,他在搏杀中把武器倒过来抵挡晋灵公手下的人,使赵盾得以脱险。赵盾问他为什么这样做,他回答说:“我就是在翳桑的饿汉。”赵盾再问他的姓名和住处,他没有回答就退走了。赵盾自己也逃亡了。

  九月二十六日,赵穿在桃园杀掉了晋灵公。赵盾还没有走出国境的山界,听到灵公被杀便回来了。晋国太史董狐记载道:“赵盾弑杀了他的国君。”他还把这个说法拿到朝廷上公布。赵盾说: “不是这样。”董狐说:“您身为正卿,逃亡而不出国境,回来后又不讨伐叛贼,不是您杀了国君又是谁呢?”赵盾说:“哎!《诗经》中 说:‘由于我怀念祖国,反而自己找来了忧患。’这话大概说的是我吧。”

  孔子说:“董狐是古代的好史官,记载史事的原则是直言不讳。赵盾是古代的好大夫,因为史官的记事原则而蒙受了弑君的恶名。 可惜啊,如果他出了国境,就会避免弑君之名了。”

  赵盾派赵穿到成周去迎接晋国公子黑臀,把他立为国君。十月初三,公子黑臀去朝拜了武公庙。

编辑本段原文解读

  不知道是否有心理学家专门研究过历史上的暴君的心理,这种研究肯定很有意思。在平常人看来,暴君们的言行举止都有些异乎寻常,按正常人来说是匪夷所思的。比如,夏桀的宠姬妹喜爱听裂帛声,建造过“酒池肉林”;商纣王的酷刑“金瓜击顶”、“炮烙”、“虿盆”、做人的肉羹、活剖孕妇等等。

  晋灵公弹射路人、杀厨子游尸的举动,仅仅用一般的残暴、狠是难以说明的,恐怕总有些变态心理,或者歇斯底里症一类的精神病,才能解释他的怪癖行径。如果真是这样,除了治病、关进疯人院之外,没有任何办法让他改邪归正,或者像赵穿那样,将其杀掉,以免危害更多的人。

  中国传统政治制度致命的痼疾就在于,无论所滑的“天子”多么愚笨、痴呆,无论多么残暴、缺德,无论多么变态。病入膏肓,都是“神圣”的,不可冒犯的,不可讨伐的,否则,便会犯下各种“罪行”:欺君,亵渎,犯上作乱,直至弑君。而且,这些罪行都是弥天大罪,不可赦免,甚至可以诛灭九族。

  至今想起这些,依然让人不寒而栗、切齿痛恨!天子和庶民一样都是人,说不定智商还很低,凭什么就可以骑在千万人的头顶上为非作歹、作威作福?他们凭什么就能比百姓聪明能干。具备当“领袖”的才能,如果说这世上真有什么天才的话,多半也没有那些享尽人间荣华富贵。骄横得不可一世的“天子”们的份儿。

  虽然有此痼疾,但让人感叹不已的是,无论在那个时代,只要有昏情残暴的。苛政存在,就有敢于诤言直谏的义士出现,并有敢于弑君的勇士出现,前者如赵盾,后者如赵穿。他们明知自己的行为将要以自己的生命作为代价,甚至还包括以自己亲人的生命为代价,依然大义凛然,慷慨陈词,视死如归。

  这些词语,只有用在这些义士、勇士身上才是沉甸甸的、掷地有声的、名实相符的。

  其实,敢于直谏、敢于弑暴君,已远不止是一种一时冲动的个人行为,更不是宗教信徒的迷狂。它是一种非常清醒的、理智的选择,是不得不如此的抉择。有时,明知暴君不可理喻,有时明知自己的行动无异于以卵击石,自投罗网,如荆柯刺秦临行前 所唱:“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但是,它们所体现的是一种精神,是一种具有普遍意义的永恒的正义,即决不向残暴、黑暗腐朽屈膝让步的决心。

  正如希腊神话传说中的西西弗斯明知自己推上山的巨石要滚下来一样,依然坚持不懈地推下去。人类的精神和行动的意义,就在过程之中显示了出来,结果则是次要的了,甚至并不重要了。

  面对残暴和死亡而敢于挺身而出,这种行为表示了一种严正的,表示了一种不屈的精神。翻看历史,这种和精神从来就没有中断过,就好比光明和黑暗从来都是相随相伴,哪一方都没有消失过一样。也许,光明和黑暗永远都会这么抗衡下去,直到人类不再存在。    

(七)齐晋鞍之战(成公二年)

原文

  癸酉,师陈于鞌[2]。邴夏御齐侯[3],逢丑父为右[4]。晋解张御郤克,郑丘缓为右[5]。齐侯曰:“余姑翦灭此而朝食[6]。”不介马而驰之[7]。郤克伤于矢,流血及屦,未绝鼓音[8],曰:“余病[9]矣!”张侯[10]曰:“自始合,而矢贯余手及肘[11],余折以御,左轮朱殷[12],岂敢言病。吾子[13]忍之!”缓曰:“自始合,苟有险[14],余必下推车,子岂识之[15]?——然子病矣!”张侯曰:“师之耳目,在吾旗鼓,进退从之[16]。此车一人殿之[17],可以集事[18],若之何其以病败君之大事也[19]?擐甲执兵,固即死也[20]。病未及死,吾子勉之[21]!”左并辔[22],右援枹而鼓[23],马逸不能止[24],师从之。齐师败绩[25]。逐之,三周华不注[26]。 韩厥梦子舆谓己曰[28]:“且(旦)辟左右[29]。”故中御而从齐侯[30]。邴夏曰:“射其御者[31],君子也。”公曰:“谓之君子而射之,非礼也[32]。”射其左,越于车下[33]。射其右,毙[34]于车中,綦毋张丧车[35],从韩厥,曰:“请寓乘[36]。”从左右,皆肘之[37],使立于后。韩厥俛定其右[38]。逢丑父与公易位[39]。将及华泉,骖絓于木而止[40]。丑父寝于轏中[41],蛇出于其下,以肱击之[42],伤而匿之[43],故不能推车而及[44]。韩厥执絷马前[45],再拜稽首,奉觞加璧以进[46],曰:“寡君使群臣为鲁卫请[47],曰:‘无令舆师陷入君地[48]。’下臣不幸[49],属当戎行[50],无所逃隐[51]。且惧奔辟而忝两君[52],臣辱戎士[53],敢告不敏[54],摄官承乏[55]。”丑父使公下,如华泉取饮[56]。郑周父[57]御佐车,宛伐为右,载齐侯以免。 韩厥献丑父,郤献子将戮之。呼曰:“自今无有代其君任患者,有一于此,将为戮[58]乎!”郤子曰:“人不难以死免其君[59],我戮之不祥[60]。赦之,以劝事君者[61]。”乃免之[62]。

注释

  [1]鞌之战:春秋时期的著名战役之一。战争的实质是齐、晋争霸。由于齐侯骄傲轻敌,而晋军同仇敌忾、士气旺盛,战役以齐败晋胜而告终。鞌:通“鞍”,齐国地名,在今山东济南西北。

  [2]癸酉:成公二年的六月十七日。师,指齐晋两国。陈,列阵,摆开阵势。

  [3]邴夏:齐国大夫。御,动词,驾车。御齐侯,给齐侯驾车。齐侯,齐国国君,指齐顷公。

  [4]逢丑父:齐国大夫。右:车右。

  [5]解张、郑丘缓:都是晋臣,“郑丘”是复姓。郤(xì)克,晋国大夫,是这次战争中晋军的主帅。又称郤献子、郤子等。

  [6]姑:副词,姑且。翦灭:消灭,灭掉。朝食:早饭。这里是“吃早饭”的意思。这句话是成语“灭此朝食”的出处。

  [7]不介马:不给马披甲。介:甲。这里用作动词,披甲。驰之:驱马追击敌人。之:代词,指晋军。

  [8] 未绝鼓音:鼓声不断。古代车战,主帅居中,亲掌旗鼓,指挥。“兵以鼓进”,击鼓是进军的号令。

  [9] 病:负伤。

  [10]张侯,即解张。“张”是字,“侯”是名,人名、字连用,先字后名。

  [11]合:交战。贯:穿。肘:胳膊。

  [12]朱:大红色。殷:深红色、黑红色。

  [13]吾子:您,尊敬。比说“子”更亲切。

  [14]苟:连词,表示假设。险:险阻,指难走的路。

  [15]识:知道。之,代词,代“苟有险,余必下推车”这件事,可不译。

  [16]师之耳目:的耳、目(指注意力)。在吾旗鼓:在我们的旗子和鼓声上。进退从之:前进、后退都听从它们。

  [17]殿之:镇守它。殿:镇守。

  [18]可以集事:可以(之)集事,可以靠它(主帅的车)成事。集事:成事,指战事成功。

  [19]若之何:固定格式,一般相当于“对……怎么办”“怎么办”。这里是和语助词“其”配合,放在谓语动词前加强反问,相当于“怎么”“怎么能”。以,介词,因为。败,坏,毁坏。君,国君。大事,感情。古代国家大事有两件:祭祀与战争。这里指战争。

  [20]擐:穿上。执兵,拿起武器。

  [21]勉,努力。

  [22]并,动词,合并。辔(pèi):马缰绳。古代一般是四匹马拉一车,共马缰绳,两边的两条系在车上,六条在御者手中,御者双手执之。“左并辔”是说解张把马缰绳全合并到左手里握着。

  [23]援:拿过来。枹(fú):击鼓槌。鼓:动词,敲鼓。

  [24]逸:奔跑,狂奔。

  [25] 败绩:大败。

  [26] 周:环绕。华不注:山名,在今山东济南东北。

  [28]韩厥,晋大夫,在这次战役中任司马(掌祭祀、赏罚等)。子舆,韩厥的父亲。

  [29] 且(旦)辟左右:旦:即明日早晨。辟,同“避”,避开。其父在梦中告知,明晨交战,避开车之左右而居中。

  [30]中御:在战车中间为御者。当时战车,只有天子、诸侯、主帅之车将在中间,其他战车皆御者在中间,左为将,右为车右,韩厥为司马,是军中之将,本应在左,因有“旦辟左右”之梦,故居中为御者。

  [31] 御者:指韩厥,其仪态如君子,邴夏请齐侯射之。

  [32] 非礼也:戎事(打仗)以杀敌为礼,齐侯的话说明他不懂戎礼。

  [33]越:坠,掉下。

  [34]毙,仆倒,倒下去。

  [35]綦(qí)毋张:晋大夫。姓綦毋,名张。丧车,丢失了车。

  [36]从韩厥:跟着韩厥。寓,寄。寓乘:寄(于)乘,搭车。

  [37]从左右:跟随(韩厥)想站左边、右边。皆肘之:都用肘推开他。肘:名词用作动词,用肘推。

  [38]俛:同“俯”,俯身。定其右:把车右之尸体放稳固,以免坠于车下。

  [39]易位:调换位置。逢丑父乘韩厥俯身之机,与齐侯调换位置,己居中,齐侯居右。当时军中君主与将士之服相同,韩厥未见过二人,故不能分辨。逢丑父与君易位,准备危急时掩护齐侯逃走。

  [40]华泉,泉名,在华不注山下。骖(cān):骖马。古代用三马或四马驾车,中间驾辕的马叫服马,左右两边的马叫骖马。絓:通“挂”,绊住。边马挂在树上,车不得行。

  [41]轏(zhàn):通“栈”,栈车。

  [42]肱(gōng):胳膊从肘至腕的部分。此处指整个胳膊。

  [43]伤而匿之:匿:隐藏,这里是“隐瞒”的意思。此为追述前事,逢丑父击蛇受伤,隐瞒伤情未报。

  [44] 故不能推车而及:因胳膊受伤不能推车出险,而被敌人赶上。

  [45]执絷(zhí):絷:绊马索。齐侯之边马被绊住,韩厥为其解开,执索立于马前。

  [46]奉殇加璧以进:向齐侯进酒献璧。奉:捧。觞:古代喝酒用的器具,犹如后代的酒杯。加:加上,放上。璧:玉环的一种。以上三句写韩厥对齐侯行臣仆之礼。这是古代俘获敌国国君时的礼仪。

  [47] 寡君,臣子对别国称自己国君的谦词。鞌之战的前奏是齐代鲁,卫助鲁侵齐,鲁卫战败,向晋求救,晋才出兵与齐交战。所以韩厥说“为鲁卫请”。

  [48] 无:同“毋”,不要。令:使,让。舆:众多。陷入:进入,深入。

  [49] 下臣:韩厥自称。这是人臣对别国国君称自己的谦词。

  [50] 属当戎行:属:恰好之意。恰好我当此戎车之行。

  [51] 无所逃隐:隐:隐蔽、躲藏。无处逃避此职。

  [52] 且惧奔辟而忝两君:辟:通“避”。忝(tiǎn):辱,这里用作使动。忝两君:使齐君、晋君受辱没。

  [53] 臣辱戎士:我不配当戎士。

  [54]敢告不敏:不敏:谦词,不才之意。请告之不才。

  [55]摄官承乏:代理职务。摄:代理。承乏:承当其空乏。齐侯之御者空缺,韩厥请求代摄此职,为其驾车。实际即俘获齐侯之意。

  [56]如:动词,往,到……去。逢丑父已冒充齐侯,故意让齐侯去取水,以借机逃脱。

  [57]郑周父:齐臣。佐车,诸侯的副车。宛茷,齐臣。免,免于被俘。

  [58] 为戮:被杀。为:介词,表被动,相当于“被”。

  [59] 人不难以死免其君:不以用死换得其君脱离危难为难。难:“认为……难”,“把……看作难事”。免:“使……免”,“使……脱身”,使动用法。

  [60] 不祥:不吉利。

  [61] 赦:赦免。劝:鼓励,勉励。事君者:事奉国君的人。

  [62] 乃:副词,表示前后两事事理相因,相当于“于是就”

译文

  公元前5年六月十七日,齐、晋双方在鞍摆开阵势。邴夏为齐侯驾车,逢丑父当为戎右(古代战车,将领居左,御者居中。如果将领是君主或主帅则居中,御者居左。负责保护协助将领的人居右)。晋国的解张为郤克驾车,郑丘缓当戎右。齐侯说:“我姑且消灭了这些人再吃早饭。”不给马披上甲就驱马奔驰(之:指驾车的马)。郤克被箭射伤,血流到了鞋上,没有中断擂鼓,说:“我受重伤了(古代病重、伤重、饥饿、劳累过度造成体力难以支持,都叫‘病’)。”解张说:“从一开始交战,箭就射进了我的手和肘,我折断射中的箭杆继续驾车,左边的车轮都被我的血染成了黑红色,我哪敢说受伤?您(‘吾子’比‘子’更亲切些)忍著点吧!”郑丘缓说:“从一开始接战,如果遇到地势不平,我必定下去推车,您难道知道这些吗?不过您确实伤势很重难以支持了。”解张说:“的耳朵和眼睛,都集中在我们的鼓声和战旗,前进后退都要听从它。这辆车上只要还有一个人镇守住它,战事就可以成功。怎么能由于伤痛而败坏了国君的大事呢?穿上盔甲,手执兵器,本来就抱定了必死的决心,伤痛还不至于死,您(还是)努力指挥战斗吧!”解张将右手所持的辔绳并握于左手,腾出右手接过郤克的鼓槌擂鼓。张侯所驾的马狂奔起来(由于单手持辔无法控制),晋军跟随他们。齐军崩溃。晋军追赶齐军,绕着华不注山追了三遍。

  韩厥梦见子舆(韩厥父,当时已去世)对自己说:“次天早晨避开战车左右两侧!”因此(韩厥)在战车当中驾车追赶齐侯。邴夏说:“射那个驾车的,是个贵族。”齐侯说:“称他为贵族又去射他,这不合于礼。”(按,乃齐侯愚蠢之举)射他左边的人,坠落车下;射他右边的人,倒在车里。(晋军)将军綦毋张(晋大夫,綦毋氏,名张)失去战车,跟随韩厥,说:“请搭车。”跟在左边或右边,(韩厥)都用肘制止他,使他站在自己身后(按,韩厥由于梦中警告,所以这样做,以免綦毋张受害)。韩厥弯下身子,把倒在车中的戎右安放稳当。逢丑父和齐侯交换位置(这是逢丑父为了保护齐侯,乘韩厥低下身子安放戎右的机会与齐侯交换位置,以便不能逃脱时蒙混敌人)。将要到达华泉(泉水名,在华不注山下)时,(齐侯)两边的(中间两马为服,旁边两马为骖)被树枝等钩住。(昨天夜里)丑父睡在轏车(一种卧车)里,有蛇从他身底出现,以臂击蛇,手臂受伤却隐瞒了伤情(按,这是为了交代丑父之所以不能下来推车而补叙的头天夜里的事)。所以不能推车而被追上。韩厥手持拴马绳站在齐侯的马前(絷:拴缚马足的绳索),拜两拜,然后下跪,低头至地(这是臣下对君主所行的礼节。春秋时代讲究等级尊卑,韩厥对敌国君主也行臣仆之礼)。捧著一杯酒并加上一块玉璧向齐侯献上,说:“我们国君派我们这些臣下为鲁、卫两国求情,他说:‘不要让深入齐国的土地。’臣下不幸,正好在任职,没有地方逃避隐藏(我不能不尽职作战)。而且怕由于我的逃避会给两国的国君带来耻辱。臣下不称职地处在战士地位,冒昧地向您报告,臣下不才,代理这个官职是由于人才缺乏充数而已(外交辞令:自己是不得已参加战斗,不能不履行职责,来俘获齐侯你)。”逢丑父(充齐侯)命令齐侯下车,往华泉去取水来给自己喝。郑周父驾著齐君的副车,宛茷担任副车的车右,载上齐侯使他脱身。韩厥献上逢丑父,郤克的将领手下要杀掉他。呼喊道:“从今以后不会有代替他的国君承担患难的,有一个在这里,还要被杀死吗?”郤克说,“一个人不畏惧用死来使他的国君免于祸患,我杀了他不吉利。赦免他,用来鼓励事奉国君的人。”于是赦免了逢丑父。

(八)楚归晋知罃(成公三年)

【原文】  晋人归⑴楚公子谷臣,与连尹襄老之尸于楚,以求⑵知罃。于是⑶荀首佐中军矣,故楚人许之。

  王送知罃,曰:“子其怨我乎?”对曰:“二国治戎⑷,臣不才,不胜其任,以为俘馘⑸。执事不以衅鼓⑹,使归即戮⑺,君之惠也。臣实不才,又谁敢怨?”

  王曰:“然则德我乎?”对曰:“二国图其社稷,而求纾其民,各惩其忿,以相宥也⑧,两释累囚,以成其好。二国有好⑨,臣不与及⑩,其谁敢德?”

  王曰:“子归何以报我?”对曰:“臣不任受怨⑾,君亦不任受德。无怨无德,不知所报。”

  王曰:“虽然,必告不谷。”对曰:“以君之灵,累臣得归骨于晋,寡君之以为戮,死且不朽。若从君之惠而免之,以赐君之外臣⑿首;首其请于寡君,而以戮于宗⒀,亦死且不朽。若不获命⒁,而使嗣宗职⒂,次及于事,而帅偏师⒃以脩封疆,虽遇执事,其弗敢违。其竭力致死⒄,无有二心,以尽臣礼。所以报也!

  王曰:“晋未可与争。”重为之礼而归之。

【注释】

  ①归;送还。公子谷臣:楚庄王的儿子,被囚在晋。连尹襄老:连尹是官名,襄老,是人名,楚臣。

  ②求:交换。知罃:又称荀罃,在晋楚泌之战中被楚国俘虏。

  ③于是:在这个时候。荀首:荀,姓,首,名。知,封地。佐中军;担任中军副帅。

  ④治戎:治兵,演习。这里的意思是交战。

  ⑤馘(guō):割下敌方战死者的左耳(用来报功)。这里与“俘”连用,指俘虏。

  ⑥鼓:取血涂鼓,意思是处死。

  ⑦即戮(lù):接受杀戮。

  ⑧惩:戒,克制。忿:怨恨。

  ⑨宥(yòU);宽恕,原谅。

  (10)与及:参与其中,相干。

  (11)任:担当

  (12)外臣:外邦之臣。臣子对别国君主称外臣。

  (13)宗:宗庙。

  (14)不获命:没有获得国君允许杀戮的命令。

  (15)宗职:祖宗世袭的职位。

  (16)偏师:副帅、副将所属的,非主力。

  (17)致死:献出生命。

【白话翻译】

  晋国人想把楚国公子谷臣和连尹襄老的尸体归还给楚国,用来换回知。这时荀首经担任晋国的中军副帅,所以楚国人答应了。

  楚共王为知罃送行说:“您大概很恨我吧?”知罃回答说:“两国兴兵交战,臣下没有才能,不能胜任职务,所以成了你们的俘虏。您的左右不把我杀掉取血涂鼓,让我回晋国去接受刑罚,这是君王的恩惠。臣下确实不中用,又敢怨恨谁呢?楚王说:“那么感谢我吗?”知罃回答说:“两国都为自己国家的利益考虑;希望解除百姓的痛苦,各自抑制自己的怨忿,以求相互谅解。双方释放囚禁的俘虏,以成全两国的友好关系。两国建立了友好的关系臣下没有参与这件事,又敢感激谁呢?”楚共王说:‘·您回到晋拿什么来报答我呢,”知 罃回答说:“臣下承担不起被人怨恨,君王也承担不起受人感激。既没有怨恨,也没有恩德,不知道要报答什么。”楚共王说:“虽然这样,你也一定要把你的想法告诉我。” 知罃回答说,“托君王的福,我这个被俘之臣能把这把骨头带回晋国,就是敞国国君把我杀了,我死了也不朽。如果按照君王的好意而赦免了我,就把我交给您的外臣l饩满Cl饩卤N向我们国君请求按家法在宗庙里处死我,我也死而不朽。如果得不到我们国君杀戮我的命令,而让臣下继承祖宗的职位,依次序让我承担军事要职,率所属去治理边疆,即使遇上您的将帅也不敢违礼回避。我将尽心竭力到献出自己的生命,不会有别的想法,对晋王尽到为臣之礼,这就是我用来报答君王的。”楚共王说:“晋国是不能同它相争斗的。”于是,楚王隆重地礼待知,并把他放回晋国了。

【解析】

  知罃不愧为一代辩才,他选取了一个战无不胜的立足点:国家利益。用国家利益作为盾牌,把楚共三层层进逼的三个问题回答得滴水不漏,使对手再也无言以对,于无可奈何之中不得不罢手。知的防守几乎达到了最佳境界,无懈可击。

  如果完全以为知罃是灵机一动,随机应变地在玩外交辞令和技巧,并不完全对。他所打的国家利益的牌,既是一种技巧和策略,同时也是合乎情理的真实观念。在那个礼崩乐坏的时代,从前传统的价值观念已不为人们所信奉,一切注重实际利益,成了普遍的时代潮流。大概除了像孔子这样的思想家之外,很少有人关注现实利益之外的东西。即使祖先、神灵,在很多情况之下也不过是个招牌,一种表面文章,并不具有实质性的内容。

  在一切实际利益之中,国家利益高于一切,是作为一个忠臣必须烙守的原则,也是他言行举止的归依。如果连这一点也不顾,那么为臣的基本原则便丧失了。无论人们自己是否意识到了,他们在实№中或多或少地要追问自己所作所为的目的性,追问为什么要这样做而不那样做,总要有一个最终的依托。价值、观念、信仰会随时代的变化而不断变化,个人也可以在其中作出选择。但是,国家利益在任何时代都应当是统治集团中的成员必须关注的,其中的每个成员都应当以自己的言行来维护国家利益,实际上,他们的个人利益、个人命运,也是同国家利益紧密联系在一起的。

  国家利益是爱国主义的主要内容。如果抽取了国家利益,爱国主义就成了空洞的、抽象的精神,实际上是不会具有吸引力和感召力的。

  国家利益是非常实在的,非常具体的。统治集团中的成员应当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来体现,同样,平民百姓也应当自觉维护国家利益,因为大家的命运是休戚相关的。

(九)祁奚荐贤(襄公三年)

原文

  祁奚请老⑴,晋侯问嗣焉(2)。称解狐(3)——其仇也。将立之而卒。 又问焉。对曰:“午也可(4)。”于是羊舌职死矣(5),晋侯曰:“孰可以 代之(6)?”对曰:“赤也可(7)。”于是使祁午为中军尉(8),羊舌赤佐之(9)。 君子谓祁奚于是能举善矣(10)。称其仇,不为谄(11);立其子,不为比(12);举其偏,不为党(13)。《商书》曰:“无偏无党,王道荡荡(14)。” 其祁奚之谓矣。解狐得举, 祁午得位,伯华得官;建一官而三物成,能举善也。夫为善,故能举其类。《诗》云:“惟其有之,是以似之(15)。” 祁奚有焉。

注释

  祁奚:字黄羊,晋国大臣。请老:告老,请求退休。

  晋侯:指晋悼公。嗣:指接替职位的人。

  称:推举。解狐:晋国的大臣。

  午:祁午,祁奚的儿子。

  羊舌职:晋国的大臣,姓羊舌,名职。

  羊舌赤:羊舌职的儿子。

  谄(chan):谄媚,讨好。

  比:偏袒,偏爱。

  偏:指副职,下属。党:勾结。

  王道:理想中的政治。荡荡:平坦广大的样子。这里指公正无私。这两句话见于《尚书·洪范》。

  令:县令。

  其:语气词。

  尉:举荐。

  居有间:过了不久。

  邪:同“邪”,相当于“吗”。

  为:担任,担当。

  遂:于是。

译文

  祁奚请求退休。晋侯公问祁奚谁可接任,祁奚推荐仇人解狐。正要立解狐,解狐却死了。晋侯公征求意见,祁奚推举自己的儿子祁午。正当此时,祁奚的副手羊舌职也死了。晋侯公又问:“谁可接任?”祁奚答道:“其子羊舌赤适合。”晋侯公便安排祁午做中军尉,羊舌赤佐助。有德行的人称赞祁奚,说这件事足可说明他很能推荐贤人。推举仇人,不算是诌媚;拥立儿子,不是出于偏爱;推荐直属的下级,不是为了袒护。商书说:“没有偏爱,没有结党,王道坦坦荡荡,公正无私。”说的就是祁奚了。解狐被举荐,祁午接任、羊舌赤任职:立了一个中军尉而作成了三件好事,真是能举荐贤人啊。正因为自己为善,所以能举荐与自己一样的人。诗经说:“惟其有之,是以似之。”祁奚真是贤德的人。(《左传·襄公三年》)

评析

  一个正直无私、胸怀广阔的古代贤者形象跃然纸上。祁奚很有自知之明,年纪大了请求退休,绝无老马恋栈的患得患失心态。晋悼公五次三番征求意见,正是对祁奚人品的高度信任。仇人解狐得到推荐,难道是祁奚刻意讨好献媚吗?让儿子接任,副职之子辅佐,难道不怕授人以结党营私的话柄吗?然而这些,丝毫没有影响祁奚的心态,他已经到了“从心不逾矩”的年龄段。作为老臣,祁奚拥有圆熟的政治智慧和良好的判断力,他公私分明,思虑严密周详,洞察力强,处事很有分寸。“建一物而三官成”,祁奚勇敢无私的政治良心令人肃然起敬。

  识才用才是贯穿人类发展的始终话题。人们总希望自己能遇到伯乐。其实,伯乐华而不实,他不过是替君主找找千里马顺便讨些劳务费的帮闲人而已。君主爱作秀,与伯乐沾边,自然也就博到爱才的美名。只有祁奚,才真正懂才、识才、起才,他相当务实,政治经验丰富,思维冷静清晰,更可贵的是正直的政治品格,这就保证经他挖掘乃到推荐使用的人才,含金量更纯,成才率更高。历史上,管仲、萧何、徐庶、鲁肃、魏征、狄仁杰、欧阳修、元脱脱、李善长、曾国藩等,也都是与祁奚同类的贤者仁人,他们举荐了众多忠臣良将,因了他们的合力,中国封建王朝的“龙脉”得以成为世界史上延续最长的典型。

(十)子产不毁乡校(襄公三十一年)

原文内容

  郑人游于乡校⑴,以论执政⑵。然明谓子产曰⑶:“毁乡校,何如⑷?”子产曰;“何为⑸?夫人朝夕退而游焉⑹,以议执政之善否⑺。其善者,吾则行之;其恶者,吾则改之。是吾师也,若之何毁之?我闻忠善以损怨⑻,不闻作威以防怨⑼。岂不遽止⑽?然犹防川⑾也:大决所犯,伤人必多,吾不克救也;不如小决使道⑿,不如吾闻而药之也⒀。”然明曰:“蔑也今而后知吾子之信可事也⒁。小人实不才⒂。若果行此,其郑国实赖之,岂唯二三臣⒃?”

  仲尼闻是语也,曰⒄:“以是观之,人谓子产不仁,吾不信也。”

注释

  ⑴乡校;古时乡间的公共场所,既是学校,又是乡人聚会议事与娱乐的地方。

  ⑵执政:指掌握政权的人。

  ⑶然明:郑国大夫,姓鬷(zōng),名蔑,字然明。

  ⑷何如:如何,等于说怎么样。

  ⑸何为:为什么?表示不同意的诘问。

  ⑹夫:句首语气词,引起议论。退而游焉:退:工作完毕后回来。游:闲逛。焉:相当于“于之”。

  ⑺善否(pǐ):好和不好。

  ⑻忠善:尽力做善事。损:减少。

  ⑼作威;摆出威风。防:堵住

  ⑽遽:很快,迅速。

  ⑾防:堵塞。川:河流。

  ⑿道:同“导”,疏通,引导。

  ⒀药之:以之为药,用它做治病的药。药:用如动词,当作(治病)的良药。之:指郑人的议论。

  ⒁今而后:从今以后。信:确实,实在。可事:可以成事。

  ⒂小人:自己的谦称。不才:没有才能。

  ⒃二三:这些,这几位。

  ⒄仲尼:孔子的字。是:这。下文“以是观之”的“是”同。

译文介绍

  郑国人到乡校休闲聚会,议论掌握政权的人(施政措施的好坏。)郑国大夫然明对子产说:“把乡校毁了,怎么样?”子产说:“为什么呢?人们早晚干完活儿回来到这里聚一下,议论一下施政措施的好坏。他们认为好的,我们就推行;他们认为不好的,我们就改正。这是我们的老师。为什么要毁掉它呢?我听说尽力做好事可以减少怨恨,没听说过依权仗势能堵住怨恨。难道不能很快的制止(这些怨恨)吗?但是就像堵大川一样:河水大决口所造成的灾害,伤害的人必然很多,我是挽救不了的;不如开个小口让(川)通畅,不如我们听取(这些议论)并且把它当做良药。”然明说:“我从现在起才知道您确实可以成大事。小人确实没有才能。如果真的这样做,恐怕郑国真的就有了依靠,岂止是我们这些做官的(赖之)!”

  孔子听到了这番话后说:“照这些话看来,人们说子产不行仁政,我是不相信的。”下载本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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