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9月

长春工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Journal of Changchun U niversity of T echno logy(Social Sciences Editi on)

V o l115　N o.3

Sep12003从福柯的《知识考古学》看其后现代主义思想

徐　波　韩　玲

(长春工业大学人文学院,吉林长春　130012)

　　[摘　要]　出现于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后现代主义思潮,影响了几乎所有的社会科学领域,也由此出现了一批后现代社会理论家,福柯便是其中之一。福柯与一般的后现代理论家的不同之处就在于他独特的研究视角:知识考古学。本文即以他的《知识考古学》为基点,阐释知识考古学的基本含义、基本原理及其体现的后现代主义思想。

　　[关键词]　知识　考古学　话语　后现代

Ξ

　　后现代社会理论普遍对现代性持批判态度,普遍强调差异性、特殊性,拒绝总体性、普遍性、本质主义等。而社会学理论一直都受到社会理论的强烈影响。在现代社会理论发生后现代转向时,必然会对现代社会学理论产生冲击。虽然人们一般将福柯看作是一个历史学家或哲学家,但是他在考古学中所表达出的后现代主义思想足以引起社会学理论的深思。考察福柯的后现代主义思想的意义即在于此。

福柯在其《疯狂与文明》(以下简称《疯》)、《临床医学的诞生》(以下简称《临》)、《事物的秩序》(以下简称《事》)当中,已零散的勾画出考古学方法的一些轮廓,因而在《知识考古学》(以下简称《知》)一书中,他就试图将这些零乱的东西连接起来,使其一致。福柯在此书中通过强调非连续性、差异、断裂、界限、极限、序列、转换等概念在历史分析中的重要性,体现了其作为一个后结构主义者、更多意义上是一名后现代主义者的思想。福柯在《知识考古学》中主要阐述了两个大问题:知识考古学的含义;话语与陈述的基本理论。

　　一、知识考古学的含义

(一)考古学的含义

11“考古学”与传统历史学中的考古学的区别。福柯在《知》的引言中提出了一种不同于传统历史学研究的新历史学方法,并指出这种新方法比前者更有可能对历史重大遗迹作本质的描述。传统历史学方法是把过去的遗迹变为文献,新的历史学方法是把这种顺序颠倒过来,即要把文献变为遗迹,福柯把这种考察历史的新方法称为“考古学”的方法。

传统历史学的考古指的是挖掘与考证地下文物,然后把挖掘出的遗迹变为文献,这是一种沿着传统历史的方法试图将历史分析变成在时间上连续的话语而追求一种连贯性和一致性。“就其传统形式而言,历史从事于‘记录’过去的重大遗迹,把它们转变为文献,并使这些印迹说话,而这些印迹本身常常是吐露不出任何东西的,或者它们无声地讲述着与它们所讲的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①”福柯所说的考古学只是借这个词表达对过去之事加以考察的考古之意,它考古的对象不是实物的遗迹而是“话语”,通过话语再现历史的真实声音,这种声音可能是断裂的、离散的、非连续性。历史“将文献转变成重大遗迹,并且在那些人们曾辨别前人遗留印迹的地方,在人们试图辨认这些印迹曾经是什么样的地方,历史便展示出大量的素材以供人们区分、组合、寻找合理性、建立联系,构成整体。”②

总而言之,传统的历史学方法追求的是稳定的连续性,排斥非连续性,而新历史学(考古学)更强调断裂和非连续性。“思想、知识、哲学、文学的历史似乎是在增加断裂,并且寻找不连续性的所有现象,而纯粹意义上的历史,仅仅是历史,却似乎是在借助于自身的不无不稳定的结构,消除事件的介入。”③21考古学的四个显著特征。(1)强调断裂,质疑

Ξ[作者简介]徐　波(1961),男,长春工业大学人文学院副院长,副教授。

整体化和线性模型。断裂指的是考古学式研究对于观念史、思想史、科学史、哲学史、文学史等学科的研究已从原来描绘成“时代”或“世纪”的广阔单位转向断裂现象,即力图探测一种多样的中断的偶然性。比如,文学分析中的单位不再是时代精神、团体流派、“世代运动”,甚至不是作品中的人物,而是一部作品、一本书,一篇文章。质疑整体化指的是历史出现的一段时间可能会导致对传统的历史整体观的质疑。质疑线性模型指的是历史中的一段时间可能成为各自特有的类型而不能再简化为传统历史的线性模型。(2)强调不连续性。不连续性概念既是研究的工具,又是研究的对象,它确定自己成为其结果的领域。如其所说,“不连续性曾是历史学家负责从历史中删掉的零落时间的印迹,而今不连续性却成了历史分析的基本成份之一。”④(3)强调总体历史观。传统历史学的任务是构造一种全面历史,全面历史旨在重建某一文明的整体形式、某一社会的原则、某一时期全部现象的意义及规律——面貌,而考古学描述总体历史,总体历史的任务是确定什么样的序列及“序列中的序列”。一句话,“一个全面的描述围绕着一个中心把所有的现象集中起来——原则、意义、精神、世界观、整体形式,反之,总体历史展开的却是某一扩散的空间。”⑤(4)强调后结构主义的方。后结构主义是与结构主义相对的一个概念。简单地说,结构主义是指一种试图揭示支撑人类活动的一般结构的努力,倾向于用一种不可见的基础性结构来解释社会现象。后结构主义则是以福柯、德里达、拉康等为代表,他们一般对“存在”(已经存在的结构)提出疑问,给现实的多元化留下了空间,认为应当思考这些不同的现实之间的关系。考古学强调它的方法是后结构主义方式的。

31考古学与传统思想史的区别。一般说来,传统思想史的主题是起源、连贯性、总体化,描述话语的历史脉络,考古学描述恰恰是对思想史的摒弃,它忽略时间的意义及普遍规律,更多地谈论断裂、缺陷、缺口、实证性、崭新形式乃至突然的再分配,强调不连续性,它试图创造另外一种已说出东西的历史。福柯主要从以下四个方面区分了二者的差异:首先,关于新事物的确定。“传统思想史要确定的是思维、描述、形象、主题,萦绕在暗藏或明露的东西;而考古学要确定的是话语本身,即服从于某些规律的实践。”⑥考古学不探寻话语背后寓意的东西,它在“话语本身的体积中针对作为建树的话语。”⑦可以看出福柯对潜在的结构持拒绝态度。其次,关于矛盾的分析。思想史是一个统一的总体,有开始有终结,将两

端连接起来的东西是连续性。“思想史试图发现的是连续和不知不觉的过渡。”⑧它试图通过掩盖和消除矛盾来显示思想的一致性与连贯性的努力。而考古学的问题是确定话语的特殊性,是对话语方式做出的差异分析,考古学认为矛盾正是话语存在的规律。再次,关于比较的描述。考古学不涉及创作主体的层次,它需要确定的是话语实践的类型和规则,这些实践横贯主体的作品。在描述这种话语实践时,实际是对不同的矛盾加以比较,也就是说在多种话语之间进行比较,这些表现了考古学拒斥主体的取向。最后,关于转换的测定。考古学不是对起源的秘密本身的回归,而是一种在外在性的固有形式中,对已写出的东西调节转换,是对某一话语对象的系统描述,考古学拒绝关注起源问题。总之,考古学要在实证性的话语实践中揭示出具有差别的规则,即在实践中揭示出差别;而思想史要在差别的思想理论中揭示出无差别的普遍规律,即在差别中揭示出一般。

(二)知识的含义

福柯认为,知识是从话语与科学之间的特殊关系中得到定义的。话语是陈述的整体,而话语的形成与科学不能等同,也与几乎不具有科学性的学科不同。知识是由某种话语实践按某规则构成并为某门科学的建立所不可缺少的成分总体。考古学贯穿着话语实践-知识-科学这条轴线,即科学的构思产生于话语实践,而话语实践所形成的知识既不是已有科学的粗糙雏形,也不是它的日常副产品,知识考古学所观察的便是这种在话语实践基础上的知识。

考古学试图揭示的是知识的基础,是人文科学的基础,这个基础使知识成为可能并具有相应的确定性。考察知识涉及两个方面,一个是话语实践,一个是人文科学基础。前者将在后文的话语的基本理论中加以详述,后者指在《事物的秩序》当中提到的“知识型”概念。福柯认为存在着三种作为知识构成原则的“知识型”,即16世纪的相似性;17-18世纪的表象分析;现代的关于人的限度分析。福柯预测,知识型的再次变化将导致人的消失。他说:“我们敢打赌,人将像海边画在沙滩上的面孔那样被擦去。”这句话明确表达了福柯拒斥主体性的后现代主义思想。

　　二、话语与陈述的基本理论

话语的形成或话语的实践是考古学的核心内容,考古学就是一种对“话语”本身的研究或者说是关于话语的元理论,是一种关于“话语”的话语。考古学的目的是在话语规则的层面上揭示话语的相似和差别。

(一)话语的基本含义

话语(D ISCOU R SE)一般解释为“说话、讲演、论述”等,在中国常翻译为“话语”。“话语”本身可以用在多种学科领域内,其含义各不相同,“话语”在政治文化分析中的特殊含义是福柯赋予的。福柯在他几乎所有的著作中贯穿使用了话语这个词,将这个术语突出到了前所未有的显著位置上。在《知》中,福柯更对话语进行了相当透彻的论说。

(二)话语的基本单位是陈述

陈述是“一种从属于符号的功能”。⑨陈述作为话语的基本单位,与逻辑学家使用的命题术语确定的单位、与语法学家用句子确定的单位、与“分析学家”试图以言语行为测定的单位并不相同,即它不是一个结构,而是一种从属于符号的功能。陈述不一定有合理的命题结构,不一定是能够识别的句子,言语行为也可能包含不止一个陈述,但陈述对句子、命题、语言行为等在其实现各自的功能上是不可缺少的。

(三)话语的形成

不同的话语之间的区别是由话语的规则决定的。话语的形成问题就是话语的规则问题。总地来说,话语的形成是有着规律性的四个分配成份所形成的散布系统。分配成份所遵循的规律性称为话语形成的规则。这四个分配成份包括对象、陈述行为的方式、概念、主题的选择。“如果我们能够在一定数目的陈述之间,描述这样的散布系统,如果我们能够在对象、各类陈述行为、这些概念和主题选择之间确定某种规律性的话,按习惯我们会说我们已经涉及到了话语的形成。”βκ可以看出,建立话语的单位仅凭描述四个分配成份中的任何一个都不能得到验证,必须描述这四种成份的散布系统,才能确立话语的单位,才能谈及话语的形成。

11对象的形成话语的对象产生于条件复杂的关系之中。在考察话语的对象形成的规则时,应该首先测定它们出现的表层,即对象出现的地方;还应该描述界限的审定,即对这一对象进行区分、确认、命名、确立等在不同学科的不同界定;最后应该分析规格的格局,即对前两者间的关系进行系统分析。对象就是在以上三个层次之间的关系中形成的一种包罗万象的对象整体。

福柯以19世纪精神病话语的对象形成为例说明了对象的形成。他说:“概言之,标志着19世纪精神病话语的不是什么特别对象,而是这个话语借以形成它的对象十分分散的对象的那种方式。在出现、界限和规格审定之间建立起的关系整体使这个形成得到保证。因此,我们会说,如果能建立这样的整体,如果我们能够指出所涉及的话语的任何对象是如何在这个整体中找到自己出现的地点和规律;如果指出话语在本身无需发生变化的情况下,可以同时或者连续地产生出相互排斥的对象的话,那么,一种话语的形成得以确定了。”βλ总之,对象存在于复杂的关系网络的积极条件中,而这种网络关系又称为话语关系或话语实践,这种话语关系就是话语对象的形成,从而也是话语形成的历史条件或规则。

21陈述方式的形成。陈述方式的形成涉及到三个问题:说话者身份、话语实践所发生的地点、说话主体的位置。这三个问题都跟主体有关,即话语的陈述形式涉及主体。但福柯认为主体不决定话语,而是话语决定主体。陈述方式的形成,应该被看作是某种话语中一些不同成份关系的建立。以临床医学为例,福柯把陈述方式的(形成)更新看作是“在医学话语中一些不同成份关系的建立,在这些成份中,一部分涉及医生的结构,一部分涉及医生说话的机构和技术的场所,还有一部分涉及医生作为感觉、观察、描述和教育主体的位置等等。”βµ总之,当主体使用某一种话语时,各不相同的陈述形态应归结为不同的身份、位置、主体所能占据或接受的立场,归结为主体言及领域的不连续性。这样,话语就是一个主体的扩散、连同它自身的不连续性在其中可以得到确定的总体。

31概念的形成。概念的形成序列也是由特定的关系网络构成的。概念的形成是在特定的网络关系中根据不同的对象和陈述方式形成的不同的概念群。特别属于话语形成并能界限那些特殊的概念群的东西就是在一些不同的成份的相互关联中形成的,这些关联的方式包括连续的形式,共存的形式和涉入程序。概念就是在这三种形式的关联的规则中形成的。

41策略的形成。策略的形成又称为主题或理论的形成。策略指在特定话语内,由特定的概念、对象、陈述类型的序列形成的话语的主题,这些概念、对象、陈述类型有着自身的一致性、严密性和稳定性。福柯认为,策略的形成不应被看作是对象、陈述形式、概念的各种选择的总和,而是应被描述为“研究话语对象、安排陈述形式、使用概念的序列上的不同方式,这些序列的选择不是话语的根源,它们是被调节的使用话语可能性的方式。”βν

对象、陈述形式、概念在形成或组合的过程中存在着不止一种序列,对象是在对象整体中确定的,陈述形式是在不同成份关系中建立的,概念是在特定的网络关系构成的概念群中确定的,但是每一特定的话语都是特定的对象、陈述形式和概念,因而就存在着许多种序列。策略的形成不是指各种对象、各种概念、各种陈述形式的多种选择的简单的无序的相加,而是不同序列的组成方式。

　　(四)话语的形成与陈述的关系

陈述是话语的基本单位,是一种从属于符号的功能。话语是隶属于同一形成系统的陈述整体。话语是由符号序列的整体构成的,前提是这些符号序列是陈述。而陈述既不是直接可见的,也不是隐藏着的。陈述不是隐藏着的,是因为它标志着确定已产生出来的一系列符号的存在方式;陈述也不是直接可见的,因为“它不像语法或逻辑结构那样明显地出现”。βο总之,话语就是陈述的整体,话语由有限的陈述构成,我们能够为这些陈述确定存在条件的整体。而描述一个陈述的整体就是要建立福柯称之为实证性的东西(指某一已经存在的话语)。分析某种话语的形成就是在陈述和标志陈述的实证性层次上探讨某一词语性能的整体,或者说,是要确定某一话语的实证性的类型。

　　三、结语

　　福柯在其《知识考古学》当中为我们分析话语(知识)提供了一个独特的方法,这种与传统历史学不同的方法充分体现了后现代的基本思想。这种研究方法与一般的后现代主义者的方法不同,一般的后现代主义者通过提出“后工业社会”或者“消费社会”来批判现代社会的理性主义,面向的是当前或未来社会,而福柯研究的对象是“已说出的东西”的历史。但两种迥异的方法殊途同归,落脚点都是批判现代社会,强调差异、非连续性、排斥主体、起源等等,因此说,福柯完全称得上是一个后现代主义者,只是考察的角度非常独特。

福柯对其自身理论的不一致作了后现代式的解释。福柯的思想并不是连贯的而往往是矛盾的。比

如在《知》中他就承认,有些看法是与先前在《疯》《临》《事》等作品中的部分观点相背离的。最明显的矛盾是:他在早期知识考古学中拒斥主体,在晚期的《性史》中又企图复活主体。对这种理论上的不一致性,福柯解释为:“敬请你们不要问我是谁,更不要希求我保持不变,从一而终;因为这是一种身份的道义,它支配我们的身份证件。但愿它能在我们写作时给我们以自由。”βπ

福柯的立场固然体现了他的“后现代”精神,但是假如把这种对不连续性的强调渗透到理论本身,是否会导致理论解释的飘忽不定和无法琢磨呢?假如理论对实践的指导失去了方向,那么理论本身的价值又何在?这些都值得我们深入思考。

注释:

①②③④⑤⑥⑦⑧⑨βκβλβµβνβοβπ米歇尔・福柯.知识考古学[M].

谢强,马月泽,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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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米歇尔・福柯.知识考古学[M].谢强,马月译.生活读书新知三

联书店,2003.下载本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