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驼祥子》一书,作者通过对人力车夫祥子希望自己买车做一个自由车夫,最后被逼走向堕落的悲剧命运,尖锐地揭露了旧中国是穷人的地狱这一残酷的事实。“祥子”,一个具有质朴、忠厚、勤劳、善良等农民气质的人力车夫,怀抱着一个纯粹的梦想——即拥有一辆属于自己的车。然而,他如此简单的梦想在现实的摧残下变得好似一个鬼影子,看得见却怎么也抓不着。经过了“三起三落”,他的理想被连根拔起,抛掷到城市流氓无产阶级的行列之中。然而无论是特务的勒索还是军阀的抢劫都未能最终打垮祥子,但是与虎妞的一段婚姻却着实使他走向了毁灭。
细细品味“虎妞”这一形象,我们会发现在她丑陋的外表下,其实埋藏着一颗最真的心。但这颗心,却因为爱的缺失而变得畸形寂寥、伤痕累累。母爱的缺失让她对亲密的爱有着异常强烈的渴望,而与父亲一起生活的特殊经历和自私霸道的父爱让她有了谬误的家庭观和完全畸形的爱的方式。于是,当遇见了自己所爱的人,她便不顾一切,执着地爱着,痴傻地付出着,倔强地追求着那份得来不易的爱与温暖,殊不知这种急切的、曲解了的爱却伤害了那个自己深爱的人。
祥子是一个“农民——车夫”的形象,他是农村经济文化背景下形成的农民心理的代表者,而虎妞则是城市经济文化背景下形成的市民心理的代表者。祥子与虎妞的悲剧是在现代社会两种文化碰撞的背景下农民心理与市民心理的悲剧。老舍通过祥子心理崩溃的历程,从道德角度对市民社会进行了激烈的批判。市民社会引诱祥子堕入“地狱”,它对于祥子的“同化”就是对他的绞杀。虎妞将社会的冲突引到家庭之中,不知不觉,她也参与了对祥子的绞杀。
积极的“爱”具有让人展翅高飞的力量,而执迷的“爱”却会让你的爱人被你的爱所腐蚀,便成了“哀”。虎妞无论是在生活、事业或者是爱情上都有自己主动的追求。在面对祥子与父亲的选择中,她即使已经意识到了爱上一个门户不当的男子将会遭受的压力,但她仍然义无反顾地选择了祥子。只可惜残缺畸形的人生经历造成了她心中爱的缺失与对爱的误解,也由此导致了对祥子的无心伤害和自己的悲剧命运。
虎妞与祥子的“哀”产生于他们对寻求不同谋生方式上的冲突。在书中,虎妞嘲笑着祥子所使用的古老的谋生方式,讥讽他为只知道流臭汗的“乡巴佬”。在笑骂之中,实质上宣判了祥子“凭力气吃饭”这种农民式的谋生方式必将被现实打败。然而祥子却并不理解虎妞这种残酷的嘲讽中所包含的善意的内核,即是对他过去挣扎失败的严肃总结。现实的陀螺使祥子辗转了两次,却并未将他从酣睡中摇醒。经济的制约又使他觉得自己已沦为老婆的仆人,丈人的奴隶,这些都促使着他与虎妞间的矛盾斗争却不断升级,感情上的厌恶更是推波助澜,使他将愤愈、决绝、仇恨、诅咒的情绪朝着虎妞倾泻而下。
虎妞与祥子的“哀”还源于彼此道德观念的大相径庭。传统的道德理念是祥子思想的坚实支撑。他光明正大地流汗挣钱,不走歪门邪道,即使穷困潦倒也不会做出违背自己良心的事。尽管他平时十分节俭,但却能在车夫老马面临困境时伸出援助之手。为了坚持自己的人格,他不愿意也不屑走虎妞为他设计的道路。而虎妞的道德观念则明显地与传统道德观念相背离,她把“先斩后奏,与祥子私通”看作是拉住祥子、迫使老头子就范、获得新生活的重要步骤,她并不认为这便是不道德。在婚姻的价值衡量上,她充满了自信,她曾质问祥子“我哪点不好?除了我比你大一点,也大不了多少!我可是能护着你,疼你呢!”她认为这是屈尊俯就,而且还要祥子懂得知足。透过虎妞,我们看到的是更为广阔的社会背景:一种经济与文化的复杂交织,一种强力不断揉搓撕扯着祥子,迫使他改变、就范,迫使他从农民的老路中走出来,真正地走进市民的行列。最终,祥子在被动的抛掷中终于改变了,然而,一切却为时已晚。
不可否认,虎妞在祥子悲剧人生中的确起到了一定的作用。祥子并不爱她,却又无可奈何地接受了她的“爱情”。如果说祥子是蜘蛛,那虎妞就是他的网。正如蛛不能逃出蛛网,他们彼此注定要纠结缠绵一生。当一种虎妞式的、近乎粗野的“关爱”笼罩着祥子时,他并没有任何的幸福感,反而产生了被捉弄和恐惧的感觉。他甚至觉得虎妞像个“凶恶的走兽”,今后“要一刻不离地守着他”,“细细地收拾他”,“把他所有的力量吸尽。他没法逃脱”。这是祥子出于对身体的珍惜而对婚姻生活产生的恐惧感,同时也是对即将失去自由感到哀伤失望。不合理的社会和剥削家庭造成了虎妞的不幸,而她介入祥子的生活,又或多或少地造成了祥子身心崩溃的悲剧结局。
但我并不认为虎妞就是祥子悲剧命运的灾星,是有心害他坠入万丈深渊的源头。其实她从一开始就寄予祥子以厚望,女人的委身于人就算怀有阴谋,也绝无伤害夫君的意图,虎妞何曾想到要以自己的爱情摧毁祥子的身心,以致他痛苦堕落呢?她错就错在过分地把自己的命运与祥子紧紧地拴在一起了。一旦当她将自己人生押在祥子的身上,却又发现不能驾驭这匹可怜而执拗的“骆驼”时,她便只能任它去往浩瀚的戈壁,最终一同轰然倒下。
原本是出于“爱”的情,却由于种种缘由,最终酿成了一场“哀”的剧。当然,这不仅仅是个人的悲剧,而是整个社会的悲剧。作者通过祥子与虎妞的悲剧结局暴露了病态社会的某些畸形现象,同时更揭示了底层社会的婚姻悲剧和命运悲剧。在这样的社会形态下,骆驼般的祥子根本无法凭借个人的努力挣得安稳的生活,质朴的文化形态也注定要毁灭在这样一个充满罪恶的病态文明当中。仅凭个人的力量又怎能与这如此强大、罪恶、病态的社会抗衡?答案必然是否定的。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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