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雪的冬天,还有季节的尊严吗?
就像圆明园的石头被烧掉了,剩下的只是石头的哭声。----《残片》
蒋勋《写给大家的西方美术史》:摘抄
从一块石头,人类开始了伟大的美术创造。
燧石手斧,上面留着一些敲打过的痕迹,是的,我们的美术史就要从这些痕迹谈起。
我们区分旧石器和新石器,也就是通过观察人类手的技术的进步以及造型掌握能力的准确程度,当然更重要的,是头脑中造型思维能力的延续和积累。
这些壁画甚至呼唤起大约公元前15000年,生活在旷野草原中的人类,那种与野牛,鹿群共同生活的记忆:他们彼此追逐,奔跑,彼此惊吓,搏斗和残杀。人类回到他们栖息的幽深洞穴,拿起烧剩木柴的炭枝,开始记录起他们生活中的惊险、勇敢,捕获的快乐和伤亡的痛苦。
在狩猎为生的时代,这些洞穴里的绘画是当时人类的历史也是他们生存的记忆与信仰罢。
大约4000年前新石器时代将要结束,逐渐过渡的青铜时代,人类的文明告别了最初那一漫长的蒙昧的,艰难的阶段,人类逐步战胜了旷野中的所有生物,成为大地的新主人。他们懂得使用工具,他们知道用火,他们以图绘和雕塑的方法,开始记录自己的生活,表达自己的渴望和恐惧。感谢和信仰。他们不再是洞穴里的艺术,他们在整理过的
大地上以无比慎重的方式留下比绘画及雕塑更难以消失的人类遗迹。
埃及的美术风格倾向于一种高度秩序的建立,无论是多么繁杂的内容,多么纷乱的场景,多么曲折的情节,埃及人似乎总希望把它们一一归纳成一种几何性的符号,有条不紊地排练安置在规矩的空间中。
希腊——为人类找到了美的起点,希腊艺术提供的人体的自由,健康更是值得认真思考的美学启示。
这些都是美丽的爱琴海畔孕育出西方历史中最璀璨的希腊美术。
哲学思辨使他们睿智聪慧,热爱知识的追求。另一方面,他们热衷于竞技,发出全世界最早的运动会的观念。城邦与城邦竞赛也往往通过运动竞技。在运动中,他们找到了身体的节奏,发现了骨骼,关节,肌肉的各种可能性,他们在奔跑,跳跃,角力,掷丢运动中,找到了自己身体的各种极限。
他们的每一寸肌肤,都是经过锻炼的,这样的身体使他们自豪。诗人开始赞美歌颂,画家在作品中努力表现这种完美的身体,雕塑家则选择了纯白的质地,柔软的细腻的大理石雕刻出一尊尊完美人体。
希腊人凝视一尊人体,单纯是一种美的凝视,仿佛要努力的借着这种专注的凝视,把我们从政治的,社会的,伦理与道德的纷杂中进化到单一的美的层次里。
他身体向前倾侧,两膝弯曲,身体重心放在右脚上,左手向下,并且向右轻轻摆荡,旋转,以平衡右手向上荡起的力量,这个身体每一部分都在一种准确的力的观察中,蓄势待发,使我们几乎要屏息凝神,静静等待那铁饼迅如流星飞掷出去的一刹那…
如水云流动的衣袍,紧紧贴在迎向海洋风浪的女神身体上意气风发,是我们感觉到生命飞扬的喜悦。
罗马艺术——务实的个性和宇宙不可知的神秘本质相遇,罗马帝国将以数世纪建立起来的地上的繁华去印证一次心灵上对天国的渴望。
在一处贵族的家族墓葬里,壁画上彩绘着吹笛的少年,身披长袍,一面吹奏笛管,一面大步向前迈进,神态潇洒愉悦,人物四周还彩绘了扶疏的花木,以优美的流畅的线条书写,加上鲜明温暖的色彩,仿佛吹笛者行走于春天葳蕤的树林之间,树叶随风飘摆,花朵盛放,传达着生活的喜悦兴奋之情。
上面以螺旋盘升的方式浮雕者图拉真皇帝战胜外番的战争纪念图像,一张叙事的长卷画,浮雕着帝王的功业。
竞技场庄严雄伟,这里留下野兽和人搏斗的斑斑血迹。罗马的辉煌不朽,仿佛仍在这巨大的圆形空间中回响。
这些巨型建筑夸耀了帝国的雄伟荣耀,却又触及着宇宙中存在的无限神秘性。空间的无限,时间的无限,都在圆型穹隆中四处回荡,好像罗马帝国务实的个性将在这里,和宇宙不可知的神秘本质相遇。
好像能征善战的将军,在征服的辽阔土地上忽然发现竟无自己立足的空间。罗马帝国将以数世纪建立起来的土地上的繁华去印证一次心灵上对天国的渴望。人世的一切繁华,不如片刻心灵的幸福的,人世的一切繁华也比不上一丁点渴望中天国的荣耀。
早期教艺术——庄严华丽,在人世间虚拟了天堂的神圣与崇高。
早期文艺复兴的艺术——以人的觉醒为重心,以科学的视觉分析代替旧有的神学形式。
神不再是刚刚在上的权威,神存在于春天开花的树上,神存在于鸟雀鸣叫的声音中,神存在于潺潺流动流动的水声里。
有的跪在地上祈祷,有的深情凝视,有的双手高举,露出悲痛的表情。
画中描述锡耶纳城,因为政治上了轨道,民主自由,经济繁荣,农人在田中工作,工人忙于建造屋宇,商人络绎于途,表现出安和乐利的市民生活情景。
马萨乔使亚当,夏娃从乐园出走,不锈上帝眷顾开始承担自己生命的艰难。人背叛了神人,自己承担应受的罪与罚,不求怜悯,也不求施舍。
这100年,在历史上被称为文艺复兴,仿佛经过漫长的中世纪,沉睡的人文精神重新觉醒了,好像经过漫长,寒冷,幽暗的冬天,春天再度来临,好像度过沉滞悠长的停顿死亡,生命再次诞生,喜悦光明重临人间。
背景是破陋的农舍,畜养牛羊的瓦棚,画面中洋溢着淡淡的紫色,好像是黎明破晓,微曦的光照亮更远的山林风景。
达芬奇传世不过十几张画,却把绘画带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他创造了迷梦一般的人物形象,仿佛超越了性别,年龄,超越了人世间的贵贱美丑。变成生命永恒的一种存在形式。
如果达芬奇是文艺复兴的高峰,那么米开朗基罗则是这高枫尚最尖端的一块巨岩。达芬奇冷静,神秘,引领人们进入一个深邃幽静的世界。米开朗基罗则狂热激情,他像呼啸的狂风,像澎湃的大海,使人们在他的作品里体验巨大的生命震憾。
大卫以他的青春和肉体之美君临天下。他环顾四野,并没有可以匹敌的敌人,它孤独而完美的站立着,仿佛洗刷了1000年来教会笔记肉体的耻辱,使肉身高贵而庄严的重新诞生。
中年以后,写诗的米开朗基罗更显深沉,他不愿囿限于过去的成就,他也不满足于只是徒有技巧的世俗工匠,他要把雕刻从物质材料的层次提高成一种哲学,一种心灵的思维,他要使无生命的冰冷石块经他的指点一一复活起来。
经历一生的沧桑,垂垂老矣,岁高龄逝世的米开朗琪罗最后在作品里品尝着人生的无奈,绝望,对死亡完全无助的凝视,深沉而又庄严。可以说是他为自己的死亡唱出的挽歌吧。
洋葱头式的穹顶,黄金镶饰的马赛克拼花色彩绚烂,威尼斯仿佛是通向东方的一扇梦想的窗口。
以上文字全都摘自蒋勋的作品,编者只进行整理,版权属于作者本人。下载本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