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三言”的语言特色
我国古典小说的语言发展经历了漫长的过程。六朝志怪小说到唐传奇,主要是文人创作的,所以在语言上多是书面文言。到了宋代,随着市场经济的繁荣,“说话”开始兴起,在这基础上形成的话本,与过去的小说相比有了明显的变化,不仅体裁不同,语言也有了改革,用浅易的白话文取代了书面文言。由于“说话”的需要,话本必须以通俗浅易的叙述性语言为主,这对宋话本以后的拟话本和明代小说有很大的影响。“三言”是明代冯梦龙纂辑的短篇小说集。即《喻世明言》、《警世通言》、《醒世恒言》的合称。,“三言”主要是对宋元话本,明代拟话本进行编辑,但实际上,冯梦龙在对其进行编辑的同时,也加上了部分个人的创作而形成的,虽然带有“文人”痕迹,但是总体来讲语言通俗易懂、不难理解,是古代话本小说从民间说书向文学转变的一个关键。
一、三言的语言带有说教的特色,并且通常采用平民化大众化的语言。冯梦龙在《序山歌》里提出主张“借男女之真情,发名教之伪药”,但作为文人,他依然担负着宣扬教化的责任,这让他在改编宋元话本的时候,有意无意地增加了道德说教的内容,有时甚至直接用叙述者的语言加以表白。在《蒋兴哥重会珍珠衫》开篇的一段论述中就有这么一段话:“‘仕 至千钟非贵,年过七十常稀。浮名身后知?万事空花游戏。休逞少年狂荡,莫贪花酒便宜。
脱离烦恼是和非,随分安闲得意。’这首词名为《西江月》,是劝人安分守己,随缘作乐的,莫为酒、色、财、气四字损却精神亏了行至。求快活时非快活,得便宜处失便宜。说起那四字中,总不得色字厉害。眼为情媒,心为欲种。起手时牵肠挂肚,过去后丧魄销魂。假如墙花路柳,偶然适兴无损于事。若是生心设计,败俗伤风,只图自己一时欢乐,却不顾他人百年恩义。假如你有娇妻爱妾,别人调戏上了,你心下如何?古人有四句道得好:‘人心或可昧,天道不差移。我不淫人妇,人不淫我妻。’——看官,则今日我说《珍珠衫》这套词话,
可见果报不爽,好教少年子弟做个榜样。”在这段话中,冯梦龙用通俗直白街头巷尾聊天式的语言清晰地阐述了一个道理,他告诫人们不要为酒色财气迷失了自己,这段话带有明显的说教色彩。
二、继承了话本的特点,以讲述性语言为主。和话本相比,“三言”已是案头文学,不再作为说话艺人的底本,但是“三言”话本的基础上加工形成的,因而不可避免地带有话本讲述性语言的特点。冯梦龙在叙述故事时不断插入评论,引导读者参与到故事中来,使读者获得情感体验,力求激起读者的共鸣。有时候冯梦龙还会模拟读者的口吻,站在读者的角度进行提问,之后自己作出回答,仿佛说话艺人与听众之间面对面的交流。比如《蒋兴哥重会珍珠衫》中有:“世间有四种人惹他不得,引起了头,再不好绝他,是那四种?游方僧道、乞丐、闲汉、牙婆。”“三言”中常常出现这种自言自语,这种语言手法,可以拉近读者和作者之间的距离,仿佛作者就在面前说话。
三、人物语言符合人物身份特点。“三言”中刻画了形形色色的人物:王公大臣、贩夫走卒,这些人物说话时的语言符合他们的身份,各有特色。以“三言”中经常出现的三姑六婆为例,如既是媒婆又是药婆的王婆(《醒世恒言》卷十四)、牙婆薛婆(《喻世明言》卷一)、虔婆刘四妈(《醒世恒言》卷三)等等。这些人物多是市井小民,她们说话简单明了、生动形象、具有强烈的生活气息。《蒋兴哥重会珍珠衫》中,陈大郎焦急地要薛婆帮他把王三巧弄到手,薛婆说:“如今方下种,还没有发芽哩。再隔五六年,开花结果,才到得你口。”这段话简单明白地讲明了现在时机还未成熟,生动形象,诙谐幽默。《小夫人金钱赠年少》中,张媒婆嘲笑已是老头子的张员外,说“偏你这几根白胡须是沙糖拌的”十分形象而又幽默诙谐。
四、保留了话本的俗谚语、说话套语和方言等。 话本是民间艺人用于口头说话的底本,在发展过程中形成了一些的“说话”模式和套话,经常使用说话套语、俗谚语和方言。而“三言”保留了这些说话套语和方言。在“三言”中,我们经常可以见到“看官”、“话说”、“却说”、“且说”、“且听下回分解”、“话分两头”、“闲话休提”等套话。在描写人物方面,也经常使用一些程式化的套语,男的大多是“眉清目秀,面白唇红”,女的大多是“花容娇媚”。“三言”作品中,常用的俗谚语有:“光阴似箭,岁月如梭”、“若要不知,除非莫为”、“欢娱嫌夜短,寂寞恨更长”等。运用的方言有“半晌”、“娃子” 、“外日”、“早起”等。
五、对人物的心理描写、神态描写、动作描写等用语生动传神。经过冯梦龙的加工,“三言”,更注重对人物的心理、神态、动作的刻画。例如《蒋兴哥重会珍珠衫》中三巧儿太过思念丈夫,前楼张望错认陈大郎后,“三巧儿见不是丈夫,羞得两颊通红。忙忙把窗儿拽转,跑在后楼,靠着床沿上坐地,兀自心头突突的跳一个不住。”这刻画出三巧儿羞涩的心态,表明三巧儿并非生性淫荡,是丈夫长年不归和被人勾引导致她失身。蒋兴哥在知道妻子的奸情时,“回到下处,想了又恼,恼了又想,恨不得学个缩地法儿,顷刻到家”。当他拿到陈大郎给妻子的信时,“气得兴哥面如土色,说不得,话不得,死不得,活不得”。等他看了情书和情物玉簪、汗巾后,“兴哥大怒,把书扯得粉碎,撇在河中;提起玉簪在船板上一掼,折做两段,一念想起道:‘我好糊涂!何不留此做个证见也好。’便捡起簪儿和汗巾做一包收拾,催促开船”。等他到了家乡,看见自家的门首,又不觉落下泪来,想起“当初夫妻何等恩爱,只为我贪着蝇头微利,撇他少年守寡,弄出这场丑来,如今悔之何及!”这段描写,生动细致地刻画出蒋兴哥在得知妻子情变后悲愤痛恨、愤怒自责的复杂心理。
六、三言迎合了市井人的口味,有时会插入一些地方方言的元素。如《卖油郎独占花魁》第一段中的“帮衬”——“帮者,如鞋之有帮;衬者,如衣之有衬,但凡做小娘的,有一分所长,得人衬贴,就当十分。若有短处,曲意替他遮护,更兼低声下气,送暖偷寒,逢其所喜,避其所讳。以情夺情,岂有不爱之理,这叫做‘帮衬’”。《小水湾天狐治书》中第八段开头:“忽然听得背后有人叫道:‘主人家,有空房宿歇么?’”这句话中的“主人家”、“宿歇么”带有明显的地方语言的色彩。《闹樊楼多情周胜仙》第十二段中也掺着地方方言的成分,如“做甚打死他”、“容我请他爷来看尸则个”、“你是兀谁”,第十三段中“我那日好不着迷哩!”。 “半晌”、“娃子”等方言词汇在三言中也经常出现,也证明了这一点。三言中大量使用地方方言,使小说的市井之气更加浓厚了,也拉近了读者和作品的距离,增添了小说的现实感和真切感。
三言虽是文人创作的,但其语言继承了话本小说的一些特点,通俗易懂,雅俗共赏,对后来小说的语言有着很大的影响。下载本文